正文 一 山雨欲來風滿樓(1 / 3)

座落在西郊的鐵道部大樓,沉浸在晨光中。

栽滿丁香、鳳凰樹的整潔庭院,失去了昔日的生氣。巨大的牌樓門披上了黑紗,潔白的花環綴在常青樹和古柏的綠叢中。

就是這座五層大樓,接通著祖國大地上每一根血管神經,指揮著廣闊幅員上的鐵路運輸事業。

鐵道部電話會議室厚重的雙扇門緊閉著。長大的走廊悄然無聲。走廊壁上一隻電表指針無聲地滑行,時針指向八點。

這時候,是鐵路係統例行的交班會。

程萬鵬腳步沉重地從樓梯口升上來。在會議室門前,他略停了停,伸手拉門。

門一拉開,程萬鵬環視了一下屋子:這間用隔音板和地毯裝設起來的屋子裏,沙發沿窗子和牆壁圍成一圈;屋子正中,孤零零地放置著一張長方形會議桌,桌上有一架紅光閃爍的送話機。

會議室裏的空氣顯得很沉悶。各部門的負責幹部有的拿著報表、紀錄本枯坐在沙發裏,有的站在窗前默默吸煙,臉上都顯出焦灼不安的神色。

顧大舉一夜之間顯得突然蒼老了十年:額頭皺紋更深了,鬢角的白發更顯眼了。他大口大口地吸著香煙,站在碩大的全國鐵路示意圖前,噴出的煙霧雲山霧罩,使得地圖上的交通線、樞紐站變得模糊起來。

程萬鵬默無聲息地掃了一眼眉頭緊鎖的幹部們,一步步走過去。有的人腳步遲緩地迎上去跟他拉拉手,也有的人隻是原地不動地向他遞一個打招呼的眼神。這在從前,隻要程萬鵬一踏上鐵道部大樓的大理石樓梯,那就這個一拳,那個一掌,又推又擁,又笑又罵,迎接這位馳名全國的鐵路英雄,是多麼熱鬧的場麵!但這隻是人們留在記憶中的往事了!

程萬鵬是第一次以司機長的身分被邀來參加交班會。與會者都明白,這不是顧大舉的意思,確切點說,這是中央的委托和信賴。長征號這員戰將要掛印出征了!這意味著問題的嚴重性。對這些老鐵道們來說,日裝車量下降啊,堵塞呀,並不感到棘手,大不了花點腦筋深入了解一下,就會馬上收效。他們最撓頭的是人為的禍患!一九七四年,有人借批林批孔運動的機會另立旗幟,把鐵路一度搞下去了,這些內行裏手們也沒有到過寢食不安的地步。那時有毛主席、周總理在世,總理在病床邊接見了幾位副總理和鐵道部負責同誌,為此專門發了文件,采取了有力措施,一九七五年鐵路馬上奏效了嘛!但是今天畢竟不是一九七五年了,日曆已經無情地翻到了一九七六年的九月。那些從前還藏藏掖掖的人物,現在會怎麼樣行動呢?

會議室裏的人們都把希望寄托在長征號上,因為長征號是一台有著非凡經曆和特殊榮譽的機車啊!近三十年來,長征號簡直是一把利刃,勇往直前,無堅不克。

一個幹部輕輕走到顧大舉跟前,抬起腕子,指了指手表。顧大舉掏出還是戰爭年月當鐵路軍代表時用過的那塊露了銅的大揭蓋老懷表,看了看時間,向那個幹部點了點頭,然後他轉身來,向程萬鵬打了一下招呼。

有人打開了通往各局的電話會議總機,簡短而嚴肅地說了一句:“各局彙報。”

頓時,有如拉起了泄洪閘,鑲在壁上的揚聲器裏傳出一片爭先恐後的告急聲浪:“我是廣州局,江濱堵塞,車接不進來!”“我是西安局,江濱不接車,我們的東部交接口全都擺滿了貨車!”“我是北京局,江濱扣住唐山救災車二十一列……”“我是晉陽局,這裏煤炭落地,要求江濱排空車皮!”“哈爾濱局要求江濱馬上把戰備專列送出來!”

程萬鵬像被沙發的彈簧彈起來似的,猛地站起身子。

運輸局一個負責幹部將煙頭狠狠撚滅在煙灰碟裏:“又是江濱!這個樞紐一堵,四方受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