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 山雨欲來風滿樓(2 / 3)

機輛局一個幹部負手踱步:“這是主動脈啊!隻要這裏暢通,那就全局都活了,否則,邊遠支線都成了死棋!”

也有人長歎一聲:“下棋搶眼,人家還能不先把江濱這個棋眼占住?”

程萬鵬聽著幹部們的議論,心裏一時有如打翻了五味瓶,什麼滋味都有了。江濱,是他的老家。在那座臨江的秀麗城市裏,五十三年前,英雄的鐵路工人,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拉響了二七大罷工的汽笛,第一次把工人運動推向高潮。此外,江濱與程萬鵬還有著深切的血肉聯係。他的父親,他的侄子,都是江濱鐵路局的職工,應當說,他對江濱是了如指掌的。也正因為熟悉江濱的情況,他才更感到痛心。自從貫徹一九七五年中央九號文件後,那裏的黨委書記方雷領著全局十萬工人幾個月就把鐵路運輸搞上去了,可是後來,卻亂了套。到底是什麼原因,其說不一。父親來信和侄子來信,就是截然相反的兩種意見。如今,江濱的堵塞已造成國民經濟大動脈不能暢通的局麵,作為長征號的司機長知道應該怎樣迎著困難上,於是他大步走過去,對顧大舉說:“全都明白了,給旗吧!”

與會的人都離座站起來,信任、期待的目光都投向這個鋼澆鐵鑄的漢子。

這時候,顧大舉拿出一份鐵道部命令,俯身到送話器前,鄭重宣布:“各局注意!路字第一○八號,經國務院批準,命令長征號率領五個路局三十台機車,立即開赴江濱!”

許多幹部擁上去,爭先恐後地同程萬鵬握手。

這是一雙長滿老繭、漬滿油汙的黑手,然而,正是這雙手使人相信,它擎得起毛主席留下的紅旗,它能把時代的列車頂風開出去!

這時,一個秘書走進來向顧大舉說:“剛才通知你和程萬鵬同誌馬上去為毛主席守靈。”

往常,每當東、西長安街的華燈亮起來的時候,天安門廣場、人民英雄紀念碑下飄散著花卉清香的花壇前,總是聚集了許多南來北往的人。他們的步履是悠閑的,臉色是開朗的,眼神是堅定的。你隨時可以聽到他們愉快的暢談,還夾雜著天南地北各種口音的讚歎……

今天,再也見不到這種司空見慣的情景了。廣場上、中山公園和勞動人民文化宮前站滿了人,用人山人海來形容是一點也不過分的。人人臂上纏著黑紗,胸前佩著白花,一滴滴熱淚灑在天安門廣場上,一朵朵淚浸的白花係在鬆柏枝上。這就是八億人民的悼念,一朵花兒一顆心啊!偌大的空間,如此眾多的人群,卻沒有一點聲息,甚至可以聽得見降下的半旗在晚風中不安的瑟索抖動聲。

人們頷首駐足,凝望著人民大會堂。在那洞開的門庭處,正吐出一股股瞻仰毛主席遺容的悲淒的隊伍;另一個門,又吞進一股股腳步沉重的人流……

程萬鵬隨著人流走出人民大會堂宴會大廳。他站在巨大的柱廊台階上愣了一霎,緩緩走下階石。他剛剛守靈完畢,想一個人步行回去。步行也許是思考問題最好的時機了。可惜這個整年在顛躓的機車上度過時光的人,散步這個概念,從前幾乎在他腦子裏是不占位置的。

程萬鵬的家在建國門外新修的鐵路工人住宅,不算很近,但他此時的心理,倒是希望越遠越好。他不想穿過被吊唁隊伍擁塞的長安街,卻想經過前門、崇文門拐過去,從廣渠門大街繞回去。

程萬鵬來到高出雲表的人民英雄紀念碑下,停住了步子。他已經從極度的悲痛之中漸漸清醒過來,用顧大舉的話說,到了該認真想點問題的時候了。程萬鵬是肅立在常青樹前守護過毛主席遺體的人,毛主席那顆偉大的心髒停止了跳動,這事實雖然在感情上使人不願意相信,但這畢竟是任何人無法否認的殘酷現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