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十八 國寶家珍(2 / 2)

程萬鵬寬慰著女兒說:“我不是好好的嗎?不要哭,用不了個把星期,我又能開汽門了!”

程萬鵬越是樂觀、越是自信,程曉越越是止不住流淚。她沒法把那可怕的消息告訴父親,倒不是由於醫生的叮囑,而是怕刺傷了父親的心。一個司機,他雖然還有一個鍋爐樣火熱的胸膛,可當他知道自己失去了駕車的能力,從此永遠和機車告別的時候,這將是何等沉重的打擊呀!

望著女兒抽泣的肩膀,程萬鵬嘴角樂觀的笑容漸漸消失了。他分明覺察到了什麼,他望一眼一動不能動的右臂,心裏格登一沉,難道說……他不敢想下去了,伸出左手扳過女兒的麵孔,輕輕地說:“把眼睛看著我!”

程曉越一雙淚眼望著爸爸。

程萬鵬已經從那雙清澈見底的水汪汪的眼睛裏找到了可怕的答案。他感到一陣灰心,那感情,和一匹受傷的戰馬雖然聽見催它上陣的號角吹響,卻不能騰起四蹄衝鋒陷陣一樣……

他沉默了半晌,喃喃地問道:“曉越,你有什麼話瞞著爸爸?”

程曉越越是咬著嘴唇搖頭否認,不聽話的眼淚越是一勁往下流。

程萬鵬無須再問了,他鬆開手,低聲自語地說:“……這麼說,我這隻胳膊……沒救了?”

程曉越突然撲過去抱住父親的脖子,令人心碎地喊了起來:“爸爸——”

程萬鵬想掙紮著坐起來,試了試沒有成功。他伸出左手,輕輕地理著女兒那一頭濃密的短發,沉默了好久,才近於乞求地說:“把窗戶……打開吧。”

程曉越沒有立即照辦。這東麵的窗子,正對著吵鬧的機務段,這對他休息是不利的。

程萬鵬看出了女兒的心思,就說:“不要緊的。從小在鐵道線上跑過來的人,一天聽不到機車排汽聲,一天聽不到車輪子響,比什麼都難受啊!”

女兒充分理解父親此時的心情。是啊,一個火車司機的心,怎麼能和吼叫奔馳的火車頭隔絕開來呢?

程曉越拉開窗簾,推開了東麵兩扇窗子。

萬縷朝暉射進光潔的病房。飽和著來蘇兒、石碳酸味的靜室裏,突然摻雜進來一種隻有火車司機才能嗅得出來的煤煙的焦味!

氣壯山河的火車頭汽笛聲、鏗鏘有力的車輪滾動聲驟然闖進室來。

程萬鵬挺起胸,深深地吸了一口早晨的新鮮空氣,對麵窗而立的女兒說:“不要難過。從前我看過一本書,是寫蘇聯衛國戰爭中一個飛行員的事績的。他鋸掉了兩條腿,經過刻苦鍛煉,照樣開飛機上天。我還有一隻胳膊,就不能拉汽門、握手把了?”

程曉越一動不動地站在窗前。

程萬鵬發現了枕邊那本《毛澤東選集》。他心裏一陣熱浪翻滾。他向女兒叫道:“曉越,你過來。”

女兒坐到程萬鵬的床頭。

程萬鵬的一隻大手反複摩挲著那本有著主席簽名的寶書,良久,才把書輕輕放到女兒手上,說:“爸爸開了一輩子火車,沒掙下金的、沒攢下銀的,隻有這麼一件貴重禮物。這是家珍,也是國寶。它比金子貴,它比泰山重啊!靠著它,你爸爸跟著毛主席一站一站地跑過來,一次沒脫過軌,一次沒捵過鉤!如今,我把這部書傳給你,你心裏裝著它,就能跟著華總理繼續往前奔!”

程曉越雙手捧過這本書,緊緊貼在心房,深沉喜悅的淚花掛在她那又黑又長的睫毛上。她明白爸爸的心思,他是怕後代人丟了這盞燈、丟了這杆大旗呀!鬥爭使她深信,毛主席生前安排的接班人,一定會高舉這麵旗幟,率領八億人民披荊斬棘,繼續長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