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曆史行程的轉折關頭,往往不是用年和月來計算時間的。有時候,一天,甚至一個小時都關係著一個國家前途的安危。
一九七六年九月九號以後的日日夜夜,就是這種曆史上罕見的非常時期。不同的人,對現實有不同的理解,決定著他們走著不同的道路。翻開中國的曆史,古往今來,凡是倒行逆施的人,盡管他們算盡機關,可到頭來免不了身敗名裂。他們的失敗,主要是因為逆曆史潮流而動,所以不得人心。
肖乾和他的首長,就是屬於這種人物。他們以為有那麼一天,隻要報紙電台發一個社論、一個通電,整個天下就歸順了。他們把黨心、軍心、民心看成是強權和暴力下的俘虜,這是他們階級本性導致的絕大謬誤。
肖乾自從來到江濱以後,應當說,比那些關在房子裏做皇帝夢的人多長了一點知識。他看到了他們這一套推行起來,簡直是一波三折!
長征號放羊未遂,他十分懊惱,如坐針氈,煩躁不安。他擔心一著不慎,過早暴露,導致全盤皆輸。當天就把程少傑叫來狠狠訓斥了一頓。隻是程少傑想出了更厲害的一招,他煩亂的心緒才逐漸平靜下來。
這天中午,肖乾正在屋裏踱步,服務人員送來了當天的報紙。
肖乾無精打彩地隨便翻閱,突然,《光明日報》的一個標題——《永遠按毛主席的既定方針辦》吸引了他。他的眼睛瞪得老大,連忙坐進沙發裏仔細看報。看完梁效寫的那篇文章,他眉飛色舞,欣喜若狂,迫不及待地撥了電話叫程少傑馬上到流花別墅來。
程少傑正在午睡,接到肖乾電話叫他去流花別墅,心裏犯開了嘀咕。上次挨訓,他心有餘悸。這次肖特派員是不是嫌他們行動遲緩,又要發火。他真發怵到那兒去,可是胳膊拗不過大腿,他畢竟還是照辦了。
程少傑走近那座幽深的庭院,心裏仍舊猜測著是什麼事使肖乾這樣迫不及待?當他推開會客廳的房門時,發現肖乾背向房門,正向兩隻高腳杯裏斟酒,桌上擺著幾個啟了封的罐頭。
聽見腳步響,肖乾轉過身來,用手正了正吊在肩膀上的背帶,喜不自勝地招了招手:“你知道我叫你來幹什麼嗎?”
程少傑搖搖頭。
肖乾笑了。他從茶幾上拿起一份報紙,朝程少傑懷裏一塞,說:“一看便知。今天,我不給你酒喝,你怕還要自己翻箱倒櫃呢!”
程少傑見頭版頭條登著署名梁效的文章——《永遠按毛主席的既定方針辦》。他眼睛一亮,忍不住叫起來:“發了!真是盼星星盼月亮啊。”
肖乾精神煥發地說:“首長給我們綠信號了!怎麼樣,這杯酒值得喝吧?”說著把杯子遞過去。
程少傑接杯在手,說:“喝個酩酊大醉也值得。”他忽然又記起什麼似的問道:“噯,怎麼其他報紙沒轉載?《人民日報》怎麼沒登?”
肖乾說:“暫時隻此一家。”
程少傑的興致未免受挫,感到有點美中不足:“這是怎麼回事?”
肖乾說:“欲速則不達。《光明日報》畢竟不是黨中央機關報,探探路,鋪墊一下,不是比《人民日報》一下子轟開好嗎?先下點毛毛雨嘛,路子蹚開了,《人民日報》肯定要發比這更尖銳的大文章。”
程少傑這才又高興起來:“是啊,這等於是決戰之前的一道檄文、一道戰表,大兵團馬上要萬炮齊轟!”
肖乾心花怒放,笑著舉起了杯子:“比喻得恰當!為了大兵團萬炮齊轟的日子,幹!”
兩隻高腳杯叮地碰了一下,兩個人仰脖一飲而盡,接著他們坐在桌旁,開始吃罐頭。
肖乾蠕動著兩腮說:“這幾天,你不要按部就班地幹了,一秒鍾要當一年用。最後衝刺的時候,行動遲緩,前功盡棄啊。”
程少傑說:“首長已經發出信號,為了迎接盛大節日的到來,我準備爭分奪秒,立即行動。”
肖乾又啜了一口酒說:“眼下是放你那顆原子彈的時候了,我希望第一槍從江濱打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