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少傑說:“不成問題。”
肖乾說:“鐵路不能單槍匹馬幹。一個省,那麼多單位,最好是采取聯合行動,這樣影響大。”
程少傑滿口應承:“這你放心,午後我要親自安排。”接著他又把兩隻空杯倒滿了酒,得意地笑道:“我那個傻叔叔,現在還是那麼固執,用不了幾天,他就要換個地方去‘養傷’了……說起來,階級鬥爭這玩意兒真是毫不留情麵啊。”
肖乾突然問道:“民兵你抓了沒有?”
程少傑說:“伍奇對民兵做了個分類,凡是那邊的,晃蕩的,已經清洗掉。”他忽然問道:“你不是說過,要爭取駐軍支持嗎?”
肖乾擺擺手:“我們要自力更生,單獨作戰。我發現他們都是些老頑固,靠不住。不過,不要緊,輿論在我們手裏,你要充分利用輿論工具!”
程少傑夾了一粒五香花生米放到嘴裏咀嚼著,好像是嚼著肖乾的話。
肖乾老謀深算地接下去說:“不能低估輿論的力量啊!德國第三帝國時代,出了個著名的鼓動家戈培爾,你知道戈培爾嗎?”
程少傑問道:“是希特勒那個部長嗎?”
肖乾點點頭:“戈培爾說過:謊話說上三遍,就會變成真理,就會得到人心!”
程少傑說:“我馬上打電話給《火車頭報》,要他們翻印這篇文章,一下子印它十幾萬份。”
肖乾表示讚許,隨即他提出了一個問題:“你那個趙力群怎麼樣?”
程少傑何嚐沒有想過?從北京回來以後,伍奇告訴他,趙力群和長征號的人以及方雷他們靠得很緊。這使程少傑分外惱火,難道上一次的談話起了反效果,把他完全推到那邊去了?但是,程少傑認為,趙力群畢竟是知識分子,政治嗅覺靈敏,腦袋轉得快,一有風吹草動,他會立刻看出苗頭的,所以程少傑相信能把趙力群拉回來。他對肖乾說:“趙力群是一把好手,隻是有點彷徨。我想再找他談一次……”
肖乾說:“不妨再談一次,也隻能是這一次了。不妨談得直截了當些,看看他的態度。倘若跟我們走,那當然歡迎;稍有動搖,那就幹脆——這你明白。”
程少傑點點頭。
肖乾又說:“不能一棵樹上吊死人。已經到了啟用你那位老師的時候了,讓他把節日的宣言、社論、致敬電都準備好,密封起來。”
程少傑說:“寫這些,伍老師恐不能勝任。他揮起筆來,新詞太少。他的文章,總帶有一點半文半白、遺老遺少的酸氣。在這方麵,還是趙力群最能把我們的感情表達得淋漓盡致。”
肖乾說:“好,那你就再跟趙力群談一次。如他答應執筆,那他就和我們綁在一起了;如他不答應,那就圖窮匕首見……”
機務段和大江之間那片窪地上火光熊熊。飛車梁帶了很多休班工人在烤油桶。
這些盛各種機油的鐵桶因為年複一年地周轉,裏邊都凝積著厚厚一層油皮和渣滓,用火加溫瀝出油來,是個節約的好辦法。
這種熱鬧場麵是丟不下小幹脆的。她吃過晚飯,就拉了長征號休班的夥計們幫忙來了。
伍奇帶著一夥人向飄滿油煙味的廣場走來。他們每人推著一輛自行車,車貨架上都捆著一捆報紙。
伍奇離老遠停下車子,支起車梯,撣著落到白襯衣上的灰屑,大聲說:“喂,你們聽著,工管會為了幫助大家消化上頭精神,特地給大夥買了些報紙,人手一份,不單要學透,還要向工管會交一份心得體會。”
說完,他也不看人們的反應,向身後的人一揮手,那幾個人抱了兩大捆《火車頭報》,向幹活的人群走去。
沒有人接報紙!伍奇氣不打一處來,他本想發作,猛然想到程少傑的囑咐——這是爭取人心的事,不能動硬的。他踢起車梯子,說了一句“不讀書,不看報不行啊!”就騎上車,走了。
那兩捆報紙放在空地上沒人理睬,飄落了一層煙灰。
最先湊過去拿起第一張報的是閻誌祥,他摸出老花鏡架在鼻梁上,叫道:“嗬!還套了紅呢!這一定有點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