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十二 夕陽無限好……(1 / 3)

十月七號黃昏時分,程少傑又來到了流花別墅。

經過三天的緊張籌劃,程少傑計劃在鐵路幹線上“放原子彈”的部署已經準備就序。這次他來向肖乾請示何時動手,因為肖乾早已說過:“這是一次全國性的統一行動,要等上邊的命令。”

肖乾這幾天幾乎日夜守候在專用電話機前,寸步不敢離開。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他所盼望的“總攻令”始終不到。他不免有點焦急了。

程少傑進來的時候,肖乾正臉色陰鬱地撥著電話。他一連掛了幾處,對方不是回答首長不在,就是說掛錯了,有的地方幹脆沒有人接。這是幾年來他從沒遇到過的反常情況。他的額角冒汗了!

一種令他心驚肉跳的預感在折磨著他的心。聯絡中斷,使他感到像飄零在茫茫大海上的一隻破船,失去了羅盤,沒有了航海圖,隨著狂濤巨浪東飄西蕩,說不定在什麼時候就有觸礁沉沒的危險。還有一件事,更令他沮喪擔心,趙力群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頭了。他們暴露在趙力群麵前的所有的陰謀,方雷和省委那些人肯定已經知道了,已經報告給中央了。這件事發生在決戰前夜,對他們來說,實在是毀滅性的打擊!

程少傑見肖乾情緒很壞,正在緊張地打電話,暫時沒有驚動他,轉身眺望窗外的景色。

遠處,一條大江浩蕩東流。一輪暗紅的落日正墜入茫茫的雲海。

秋風掃過庭院,從樹上刮下一片片黃葉,落到院前的小溪裏,逐水飄流而去。

程少傑望著飄零的落葉,一種灰敗頹喪,悵然若失的情緒突然襲上他的心頭。此時他多麼希望肖乾突然接通北京,臉色一下子開朗起來呀!然而,肖乾有氣無力地放下了耳機子,目光呆滯地坐到沙發裏,掏出手帕揩著額角上滲出的汗珠。

“都要不通?”程少傑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順手給肖乾倒了一杯水。

肖乾沉默不語。他心不在焉地接杯在手,目光觸到台曆上,十月七號的字碼特別刺眼睛。

他默默地喝了一口水,說:“少傑,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

程少傑可以猜得出幾分,他們本來是風雨同舟啊。但是他不願意點破,隻是安慰地說:“你未免過於神經質了吧?”

“不!”肖乾猛然挺起身,像關在籠子裏的野獸一樣走來走去:“在曆史的轉折關頭,常常是瞬息萬變!一著不慎,導致慘敗。”

聽了這話,程少傑感到一陣顫抖,但他極力控製著心悸,勉強支撐著說:“不,真理在我們手裏!”

肖乾冷笑了:“老弟呀,你還是閱曆淺啊!強權才是真理,誰有強權,誰就有真理。試問,我們除了筆杆子之外,掌握了多少槍杆子?”

程少傑受了肖乾惡劣情緒的感染,頹喪地歎了一口氣。

兩個人心事重重地踱到陽台上,茫然眺望著遠處的景致。那邊,半個落日沉浸在大江裏,地平線盡頭是一片紫黃相間的雲錦,色調漸漸變淡變灰,看上去,很像回光返照。

肖乾剛一想到“回光返照”這個詞兒,心悸得快要打冷戰了。他懷著沒落的情緒,不禁想起了古人的詩句,輕聲說了出來:“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

程少傑震驚地望了他一眼,看他那情緒,聽他那語氣,好像前麵等待著他們的就是斷頭台。

過了一會,肖乾大概意識到了自己過於悲觀了,強打起精神說:“當然,我不過是往最壞處著想。幹革命,也可能出現低潮,甚至有回潮反複的現象。”

程少傑問道:“明天,是執行原方案的日子了,難道就此罷手?”

“不!”肖乾眼裏掠過一絲凶光:“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呢!那個事,你按原計劃進行。幹線搞癱瘓了,樞紐堵塞,機車趴窩,列車停運,看他們手忙腳亂怎麼辦?搞亂了江濱,就可控製中原,影響全國,到那時候,北京就得心絞痛!”

程少傑的心像是被注射了一支嗎啡那樣興奮起來,他說:“我已經想好了,就從江橋、隧道下手……”

根據各方麵得到的情況彙總來分析,方雷認為這幾天程少傑他們可能正醞釀著大規模的行動,鬥爭已經白熱化了。他在執行省委關於“圍而不殲,聽候命令”的指示時加緊了對程少傑、伍奇一夥的監視。這天傍晚,方雷和程萬鵬經過詳細研究,決定叫李勇娥以“天涼衣單,回家取衣”為名探探虛實。

天已經黑透了。院前隻有一盞昏黃的路燈亮著,有兩個持槍的人來回走動著。這裏緊張得好像臨戰前的參謀部。院裏停著程少傑常坐的小車。

李勇娥斷定程少傑在家,就牽著蓓蓓的手徑直往裏走。

一發現人影,一個持槍的家夥從昏暗裏竄出來,槍托一橫,擋駕說:“幹什麼的?通行證!”

李勇娥斜了他一眼,故意發火道:“嗬,好厲害呀!難道我出入自己的家還要通行證嗎?”

那個人這才認出是李勇娥,忙陪笑說:“黑燈瞎火,沒認出來是李調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