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看月亮的晚上,在大山裏,在距城市正西方向若幹公裏的一座“山城”。其實說是山城並不準確,這裏隻有山,並沒有城的模樣,三三兩兩的民居就像灰塵一樣,隨意地散落在山梁或山穀,自然而然的落地生根了。這兒的山似乎是在倉促間迅速隆起的,完全沒有經過策劃,來得有些魯莽。人說今年中秋看到的月亮是九年來最亮也最大的一次,但我沒覺得。
躲在山裏感覺時間清冷,日子綿長。
我對於綿長的理解,不是從書本,而是從山巒和海岸線獲得的。麵對山色、海色、山風、海風,心情好時,你會覺得它們已經這樣悠然地展開了無數個日月,它們是一些接近永恒的東西——這是朱以撒在《綿長的呼吸》一文中對“綿長”的描述。我對綿長的理解是一些關懷,一些如同呼吸一般必須的、自然的,甚至是接近透明的一些情意。然而卻不是永恒地付出,或擁有了,隻是時間長河中倏然劃過的一瞬,隻是留下了無數個日月的懷念。
從關懷——懷念,就是一道如此通達的橋梁,至於從橋上看到的山嵐和海天一色,或掠過的山風和海風既可以忽略不計,也可以是印證當年的索引,透過它們,重溫記憶角落裏那些清淡而盛情的片段,在夜涼如水的時刻,昨日重現。
綿長,就這麼肆意和縱情地貫穿了從關懷——懷念的旅途,還有之間所有的驛站,星星點點、隱隱約約、清清亮亮——我覺得這些疊詞中有一種循序漸進的、從容不迫的速度,有如滲透——這些是我唯一的行李,再累也不舍得丟棄。背負著這些類似信念一般的點點滴滴,最終,用僅有的重量代替浮躁,用僅有的承受代替索取,用僅有的等待代替了尋找。
一種綿長的等待,也一定能橫亙時間無涯的曠野,你我都明白那就是生死。關於悠長、漫長,和深長這些語焉不詳的測定,紛紛有了各自的、具體而清晰的指向和距離。也許,生死隻是兩極,在兩極之間一定還有更重要的東西,比如愛和被愛,在我眼中都有著綿長的來曆。我常常省略一些甚至可能是必要的事例,而徑直探求一種看似恒常、層層分化一般的語速——敘述一種感受。故事仍是屬於自己的,無所謂分享或分擔,隻是無意展覽或索求什麼。另外,許多過往寫完了也就失去了那份原始的重量,這也是我對“綿長”和“暫時”的恒定標準,兩者不可兼得。繞開故事的敘述難免枯燥無味,也隻能這樣了。我不太願意用那些濃烈的語詞,除此以外,那些輕量級或羽量級的文字又不足以準確的傳詞達義。這是一條彎路,無關綿長。
一個人走到最遠處就是自己生命的終點嗎?我不這麼認為。其實,在他自己的盛年應該已走到了最遠的地方,接下來的旅途無非是折回,或回歸,歸於一個樸素的原點——也許是生命的初始,也許是內心最為眷戀的某個地方,這些仍舊是平麵層次上的流轉,比較而言是易於察覺的變遷。與此相應的還有空間意義上的飛升,和墜落,界於綿長和短促之間的輾轉遊移。
感覺應該畫上句號了,用短文來詮解綿長,有如一杯酒裏的關懷,或一支煙裏的懷念。酒闌,煙燼,人也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