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九日,隨著擔任後衛掩護的五軍團第三十七團打退了追擊的萬耀煌師,最後一批渡江。五天之內,中央紅軍大軍渡江全部完成。軍委縱隊及一、三、五軍團,除三軍團第十三團從洪門渡過江,一軍團一個野戰醫院在魯車渡過江外,都從皎平渡渡過了金沙江。紅軍隨後重重獎勵了那些辛苦的船工,在賠償之後,焚毀了所有的船隻,揚長而去。
四日,紅九軍團曾攻占了東川縣城,擴紅一千多人,組建了新兵營。九日,接到野戰司令部電令,紅九軍團向蒙姑、巧家開進,扼阻金沙江東岸追敵,並一舉擊潰川軍劉文輝部兩個營。隨後從會澤以西的樹節、鹽井坪渡過了金沙江。
渡過金沙江,就進入川南了。
四川,這個天府之國,從遵義政治局擴大會議上確定與紅四方麵軍會合,建立新的蘇區根據地,就曾經令多少中央紅軍指戰員無比向往啊!特別是那些四川籍的同誌時常大擺龍門陣,道是他們四川的般般好處,更令人對這個神秘的天府充滿憧憬與夢想。聽說張國燾、徐向前的紅四方麵軍有三十萬人呢,一個孕育出三十萬紅色大軍的紅色土壤,該有多麼富饒啊!閩贑兩省蘇區根據地倒也比任何地方都紅得透透的,但由於人口局限,加上曆年維持戰爭的兵員消耗,即使長征之前的緊急“擴紅”,也不過將中央紅軍擴大到八九萬。
正在一步步逐漸向紅四方麵軍戰友靠攏的中央紅軍沒人能知道,此時,在同樣焦急等待與他們會師的紅四方麵軍的戰友們,也傳說中央紅軍有三十萬之眾呢!
渡金沙江時,毛澤東提到的“萬裏長征”,就像他無數的戰略構想和戰役部署一樣,被戰友們無條件地接受了。現在,就連那些夥伕、擔架伕子也都一口一個“長征”,替代了從前的“西征”、“轉移”等說法。
渡金沙江前,毛澤東就有了一個成熟的想法:在條件允許的時候再開一次政治局擴大會議,統一思想認識。他將此想法與張聞天說了,張聞天大為讚同。
“老毛,你確信現在時機成熟了嗎?”張聞天問。
“我們渡過了金沙江,至少把尾追的中央軍丟下了個把星期的路程。再說,從一月遵義的政治局擴大會議過去四個月了,這四個月來四渡赤水河,險象環生,下麵部隊同誌意見大得很哩,再不開會,怕出問題呢。”
四渡赤水河期間,張聞天隨三軍團行動,打婁山關、老鴉山、紅花崗,三軍團損失很大,部隊情緒突出,牢騷怪話也特別多。彭德懷和紅十團政委黃克誠都曾專門找他反映過情況。那個黃克誠,簡直是另一個彭德懷,不平則鳴,不怕放炮。土城戰鬥他還是紅四師政委,在陣地上難得一見地挨了朱老總一頓訓,心情也未必好。他實際上對土城戰鬥滿腹意見,認為根本不該打,得不償失,為此還專門給中央寫信反映這一想法。張聞天當時也隻能對彭德懷和黃克誠說,好,有意見帶到會議上去討論。
意見一直有,而會議卻很少,蔣介石不讓你坐下來開會嘛。現在,到了會理,可以較為從容地坐下來了,有意見也好,有氣也好,討論唄,遵義會議不就是把積鬱已久的滿肚子氣都撒完了,黨內達到了一個團結的新局麵?毛澤東認為當前在會理開會的時機已經成熟了。
張聞天很爽快地同意了,他說:“正好,也需要討論一下渡江後下一步的行動計劃。”
周恩來和朱德也都對在會理停下來開會沒有異議,部隊正好需要休整。
要開會,還要打仗。三軍團和幹部團包圍並進攻會理城,那裏有劉文輝的一個旅呢,由劉文塘指揮固守。看樣子劉文塘要與紅軍拚命,在紅軍到來之前,為了掃清城門前的射界,他下令將城門外的整片街區縱火燒掉。那火好大啊,站在中央準備開會的會理城郊鐵場,都可以看到會理城方向騰起的煙火。
鐵場,這個金屬質的名字,先就令人想到了金屬的強硬屬性。
鐵場地勢平坦,沒有更好的隱蔽處,考慮到防空、警戒等因素,索性在一個打麥場中現搭起一座大草棚,既作為開會的會議室,又作為招待軍團參會首長的“招待所”,在草棚裏搭起了地鋪,一日三餐飯,也準備由公務員送來。五月天,正是麥收季節,一個打麥場上乍一搭起來的草棚,給人以看麥場人的感覺,不至於引起敵機飛行員的懷疑。
會議的準備工作其實很簡單,由朱德簽發的會議通知也很簡單:
林、聶、彭、楊:
A、黨中央決於今十二日召開政治局擴大會議,望彭、楊、少奇三人及林、聶趕於今午十四時到鐵場。
B、彭、楊不在時,由葉、袁代理指揮。
C、林、聶不在時,由左、朱代理。
朱
十二號
就是份普通的會議通知,遠沒有像往常作戰、行動命令那般複雜。
林彪接到通知掃了一眼,見沒有五軍團首長什麼事,心裏就“格噔”一下,情知此次擴大會不同於一月遵義那個擴大會了,也不會是簡單地討論軍事行動計劃問題。他和聶榮臻將工作向左權參謀長和政治部主任朱瑞移交後,按時乘馬去了鐵場。
三軍團情況複雜些,他們和幹部團會攻會理,因為缺乏炮兵,攻擊一再受挫。後決定采用三軍團慣用的掘地道爆破方法破城,過去攻打贛州和福建沙縣時,三軍團積累了這方麵的豐富經驗。彭德懷原想按遵義擴大會時請假指揮刀靶水戰鬥的辦法,但中央一口回絕了他的請假。政治部主任劉少奇有事確實無法到會,他彭德懷必須到會。進入滇境沽益白水鎮時,紅三軍團部遭遇敵機襲擊,楊尚昆小腿被彈片炸傷。他為此一直抱怨因為副參謀長伍修權騎的白馬在紅土地上過於明顯,暴露了目標才招來敵機。楊尚昆腿部負傷半月未愈,行動不便,便提前坐擔架出發,兩人按照規定的時間也趕到了鐵場。
政治局委員陳雲此時已神秘地從中央縱隊消失了。底下人不明究裏,隻有少數幾個中央領導人知道。此前據二、六軍團任弼時轉報,中共中央上海局在一九三四年遭到嚴重破壞,二占遵義時中央決定派潘漢年去了上海。過北盤江前,中央決定再派一位負責同誌去恢複白區工作,並設法同中斷半年之久的共產國際恢複聯係。張聞天曾自告奮勇,願意去上海,但中央多數人沒有同意,特別是毛澤東,還顯得很不高興。最後,決定派陳雲去了上海。
這樣,在鐵場召開的政治局擴大會,倒也顯出了幾分冷清,除了四位軍團首長外,僅有黨內總負責人張聞天,軍委主席朱德,軍事指揮“三人團”的周恩來、毛澤東和王稼祥。
走進鐵場的大草棚,一股新鮮青草的芳香撲鼻而來,令人心曠神怡。正是五月間,收獲的季節,這股熟悉而久違的青草氣息,想必令那些農家出身的紅軍將領們想起了什麼。
毛澤東,這位典型的農家子弟,卻沒有心思懷舊,他的頭腦在緊張地思索,這個會議到底怎麼個開法?事先他和張聞天簡單地議了議,正如一月的遵義擴大會議一樣,兩人沒有任何歧義,這令毛澤東感到欣慰。
唔,遵義!那次政治局擴大會是一月十五日晚上開始的,現在是五月十二日下午,一眨眼的工夫,四個月的時間過去了,真是彈指一揮間啊。從遵義開始,終於實現了黨內絕大多數人改換黨內軍內領導權的願望,換掉了博古、李德他們,同誌們想要推出自己來做黨的總負責,考慮再三,還是讓洛甫來做這個總負責,自己隻是加封了一個政治局常委。當時考慮問題的出發點,一是洛甫在共產國際是得到認可的,不像他毛澤東,人家不認自己啊,有何奈何?二是他也想集中精力處理軍事要務,五次反“圍剿”失敗,退出中央蘇區,還有什麼能比黨和紅軍的生存更為重要呢?可是,四個月來的情況不容樂觀,由他出麵收拾被李德、博古這些人弄得幾乎無法收拾的局麵,真是勉為其難啊。遵義首日開會的那個晚上,周恩來約他談話,兩人以心換心,迅速拉近了距離。那個晚上,回到住處的毛澤東遲遲無法入睡,他明白了一個無誤的事實:當初離開瑞金前,博古、李德以路線劃杠杠,將那些同他毛澤東關係不錯的同誌大多留在了蘇區,時至今日,令他的主張要得到黨內同誌們的認可,則需要多付出力氣啊。
一句話:難嗬!
中央紅軍在敵重兵壓迫下,幾乎陷入絕境,難怪他的老對手蔣介石幾度手舞足蹈,認為“剿匪大業”即將大功告成呢。先是土城戰敗,欲渡長江而不得,才一渡赤水走了回頭路;再有打不打打鼓新場那場爭論,盡管自己這個絕對的少數派在識大體的恩來幫助下,最終按自己的意見辦了,可隨後按他的意見去打了那個魯班場,結果再次失利不得不退出戰鬥,這才有了隨後的三、四次渡過赤水河。兩次失利和一場爭論令自己痛心不已!特別令他難過的是,他在昔日熟悉的戰友和部下們的心目中,似乎指揮能力出現了問題!——錯誤是可以原諒的,而能力無從原諒,無能力便無作為。無論是在黨內還是軍隊內部,還有什麼不被自己同誌的信任更令人沮喪呢?狗壩會議上,當有人提議少數服從多數時,自己心裏還算坦然。可當自己賭氣說出“我這前敵司令部總政委不幹了”時,主持會議的洛甫居然說“你不幹就不幹”,人家居然還真的通過舉手表決的民主方式,決定免去了自己這個總政委,委托彭德懷負責前敵指揮……
唔,彭德懷!人家都說一、三軍團的林、彭是中革軍委的左右膀,可就是這對左右膀,在這四個月中他毛澤東“執政”期間,都一而再、再而三生出諸多令他難堪的事來。一渡赤水河後,擔任先遣隊的一軍團被林彪帶著一路向西,軍委命令他向紮西靠近,六天內給他下了八次命令,他又拖了四天,才不得不把一軍團帶到了紮西。害得接下來的婁山關、遵義戰鬥,軍委考慮再三,還是不敢把指揮重任交給他,隻能交給彭德懷。
彭德懷啊彭德懷,這位湖南老鄉耿直無私,無話不敢講,有話就要講,可他真的就那麼無可挑剔嗎?曆史上功高蓋主、挾功自傲的例子還少嗎?他那個三軍團啊,婁山關和遵義打了場天大的勝仗,尾巴快要翹到天上去了,講牢騷、說怪話,頂數他三軍團……對了,彭德懷手下還有個小彭德懷,就是那個十團的政委黃克誠。還有,劉少奇也算得上一個,遵義開完會,中央調他從一軍團去三軍團工作,他倒帶頭和楊尚昆聯名給中央寫信,影響很不好。楊尚昆呢,他這個三軍團的政委怎麼當的?倒成了彭德懷的傳聲筒,政治工作者的敏感和責任到哪去了?
……
毛澤東越想越多,越想越遠,四個月的時光在他心底流成了一道不竭的河。
他還有道更大的心事從未對任何人表露過,那就是力主“匡扶”他出山的張聞天。
這段時間,張聞天都是隨同三軍團行軍,而自己和恩來、朱德忙於應付險惡的敵情,幾乎殫精竭慮,誰知道他們在三軍團都搞了些什麼名堂?要是張聞天同彭、楊、劉他們搞到一起去了,焉知會不會再搞一次“擔架政變”?過北盤江前,中央決定派人去上海,張聞天就毛遂自薦,要去上海。看上去他條件很適合,與共產國際也熟絡,但作為黨中央的總負責,在黨和紅軍生死未卜的關鍵時候,要離隊去大城市,給人的感覺可想而知,不能不令人生疑,毛澤東因此而產生了不快。他指望所有忠誠於黨的事業的戰友們,在黨與紅軍遇到空前困難的時候,堅定地與他站在一起,共克時艱。
四渡赤水之後,渡過烏江、金沙江,敵情顧慮大為減輕,但自己卻麵臨前所未有的危機。
——是的,是危機!某種信任危機!
別人可能沒感覺,但他毛澤東分明感覺到了。
要命的是,這危機不是來自別人,恰恰來自四個月前在遵義合力將他抬了出來的最親密的戰友和部下們……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毛澤東兀自出神,神遊八極,一臉凝重,不像往常那樣與到會者開上幾個玩笑權作招呼,這令為數不多的幾個到會者有些驚訝不安。
這時,中央秘書處的秘書長劉英走進來,向每位代表分發了兩封材料,那是用藍色複寫紙抄錄下來的,一份是林彪二十六日寫給中央的一封信,另一份是此前三軍團劉少奇和楊尚昆聯名寫給中央的一份報告。
上個月,在遵義擔任了中共中央秘書處秘書長三個月的鄧小平去了前線,李富春通知劉英接任。劉英還真舍不得休養連的姐妹們,可是工作需要,那還有什麼話說。剛來時遇到毛澤東,毛澤東同她這位小老鄉開了幾句玩笑,就讓她去找洛甫同誌報到,工作安排盡由洛甫同誌交待。劉英曉得有些蹊蹺了。原來,早在遵義的時候,張聞天就向她表達過自己的好感,一直在政治和生活上對她體貼關照。後來果然得知,她調來做這個秘書長,竟然是毛澤東為了保媒,有意安排她多和張聞天接觸,有些照顧她的意思。劉英來報到後,張聞天告訴她,秘書長的工作主要圍繞著中央領導的工作,比如開會時要做好記錄,包括平時領導同誌談論工作,如果內容重要的話也要做好記錄,但一般性的聊天、擺龍門陣,則不需要記錄。劉英倒很喜歡這份工作。
林彪拿到材料後,展開後怔了一下,事情顯然出乎他的預料。他那濃濃的眉毛跳了幾下,那既不是眉飛色舞,也不是膽顫心驚,那是種他林彪獨有的訝然於外卻又處變不驚的反應。林彪還是埋下頭去,把劉、楊的報告擱置一邊,仔細讀起自己的那封信,盡管那是他不久前才剛剛寫的信。他在確認謄寫者有無字句上的增漏,改變了他的原意。那認真的程度,就像在讀一份複雜的作戰命令或者別人寫的一封令他吃驚的信。
奇怪的是彭德懷,他溜了幾眼兩份材料,也放下劉、楊的報告,讀起了林彪的那封信,也是一副與林彪相差無幾的閱讀神態,也是那種遇怪不怪的沉穩表情,這就令一旁覷視的毛澤東滿腹狐疑了。這兩員被稱為左右膀的頭號戰將,要麼就是百戰之多,什麼驚風駭雨沒見過?很難有什麼令他們驚訝的事情了;要麼就是他們事先商量過……
聶榮臻看了一眼林彪的信,就掩卷不再看了,他顯然事先知道此信內容,他倒是露出了不安的神情。
楊尚昆呢,他也是反複地讀著林彪那封信,驚訝地瞪大了眼睛,看得很仔細,想必他對此事一無所知。
這會怎麼個開法呢?就從此信開始?毛澤東格外注意主持會議的張聞天。
一如一月間遵義政治局擴大會議時那樣,張聞天的態度至關重要啊。
紅一連在會理城下忙得一塌糊塗,方圓和他的連隊已經幾天沒有休息好了。倒是夥食還不錯,畢竟部隊在會理城外停了下來,和以往作戰不同,進攻會理城的戰鬥,時間似乎是屬於紅軍的。九日、十日兩天倉促發起的攻城戰鬥中,三軍團和幹部團未能得手,但紅軍並未放棄努力。
守城的劉元塘帶隊去金沙江邊防堵時,在通安鎮與紅軍遭遇,被幹部團打得稀哩嘩啦,劉元塘放聲哇哇大哭。誰想他收拾殘兵敗將縮回會理城後,守城還是棄城,猶豫之後,最終抱定以決死態度,誓與會理城同在同亡,加上會理城牆又高又厚,三軍團炮兵營最後一門山炮丟進赤水河後,中央紅軍的攻堅能力也大打折扣了。不過,紅軍有充足的時間進行準備。打算采用挖掘坑道的辦法,在城牆下埋設炸藥,引爆破城。這個戰法對於缺少炮兵的中央紅軍來說,三軍團最為拿手了。
十二號那天,除一、三軍團主要首長接到出席政治局擴大會議的命令外,所有軍團首長還接到了朱德簽發的另一道命令:我軍渡過金沙江,取得了戰略上勝利和進入川西的有利條件。追敵渡江架橋不易,至少須四五天。我軍爆炸會(理)城亦須十四號完成坑道作業,因此,決在會理及其附近停留五天(十五日止),爭取在長期行軍後的必要休息與補充。各兵團應以備戰姿勢進行新戰士的戰術教育、隊列整理,開幹部及連隊會議傳達戰鬥任務,檢閱工作,加緊擴紅,籌款及地方工作等。但牽製部隊須加強沿江警戒,攻城部隊須加強坑道作業與收買硝藥,不得絲毫懈怠,以便繼續奪取西昌而北上。
方圓所在團注定無法執行“必要的休息與補充”了。全團各連隊分別受領的掘進任務,在工作麵上全天二十四小時輪換,不間斷作業。計劃在十四日爆破,向會理城發起最後猛攻。
排長猶士彬對這一戰法大為驚奇,破城不用炮,倒像耗子打地道,他在黔軍多年,不僅沒見過這樣打仗,甚至連聽都沒聽說過。方圓跟他解釋,別看這樣費事費時,但比起架雲梯硬攻,部隊傷亡要小得多。紅色戰士既然不怕流血,就更不怕流汗。連隊的士兵多是農家子弟出身,掄鋤掘土那是本行。在布置好的火力掩護下,地麵上時爾響起冷槍聲,顯出幾分冷落,地表之下,卻是一片熱火朝天的沸騰景象。五月溽暑天,地麵上都熱,坑道巷子裏更是悶得透不過氣來。氧氣不足,人不動都是一身汗,更不用說勞作了。在坑道掌子麵上的戰士隻穿一條短褲頭,有的甚至脫個精光,個個如同從水裏撈上來的一樣。就這樣,半個小時還必須換班,否則吃不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