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到了。”外頭傳來賀內幹的聲音。

不用車內的人動作,一個婢女已經從外頭將車廉卷了起來。

賀霖扶著崔氏下車來,她打量著這座房屋。

“你和孩子們就暫時住在這裏。”賀內幹對崔氏說道。

“嗯。”崔氏抬眼看向這個院子,雖然比崔家的幾進的宅院不上,但到底是整齊潔淨。進了院子還種了些花草。

賀內幹買了好幾個粗使的奴仆在家中,“以後你也能享福一下了。”他走到崔氏的身邊,麵上有些不好意思。

他在心裏到底是有些過不去的,崔氏明明好好一個漢家士族娘子,平日隻有被奴婢服侍的份。到了他這兒,不說事事親力親為,但也吃了不少的苦頭。

“無事。”崔氏淡淡的說道。

夫妻倆進了正屋,賀內幹讓人領著賀霖和次奴去房內沐浴換衣裳。這一路風塵仆仆,賀內幹早就習慣了頂著風沙趕路,因此他是半點都不覺得十分疲累。

屋內沒有多少裝飾,十分簡單。

兩人在榻上坐下,賀內幹猶豫一下。

“我這次去洛陽,見到你阿兄了。”

崔氏楞了楞,而後過了一會好像才明白過來。她眼神飄忽,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而後搖了搖頭。

“是嗎。”

“崔家一切都好。”賀內幹說道,在兵亂中多少世家是撐不下來的?崔家能保全下來,已經是很不錯了。

“嗯。”崔氏聽後隻是點了點頭,再沒有其他的表示。

“娜古也長大了。”賀內幹想了一會和崔氏說道,“按說她也該出嫁了。”說到這裏賀內幹便是一陣肉疼,賀霖是他和崔氏的第一個孩子,那會他聽說生個女兒,也歡歡喜喜的抱過來,從那麼一點點大看到十二歲大,突然要嫁出去有些舍不得。

“那你看中了哪家沒有?”崔氏問道,她對女兒能嫁的人家並不抱希望,左右也不過是個鮮卑人家罷了。至於家風她是半點也不期待的。

“如今戰亂連連,人也是朝生夕死,不管老少,誰知道能活多久?”賀內幹難得的感觸了一回,“我想著,還不如再等等,等我掙了幾分體麵,再給娜古擇個好夫婿。”

現在以他的身份,要找也不過就是鮮卑軍戶,還是撐死了裏算的。可是他如今感覺自己的前途並不僅僅是喊打喊殺,將來如何,哪個能夠說的準。

與其隨便找個,還不如等一等,漢人不是還說女子十五及笄待嫁麼?他就再拚搏幾年,說不定前途再好些呢?

想著,賀內幹腦海裏浮現出李桓從女兒車前離開時的笑容,他頓時又有些糾結。

“都隨你的意思吧。”崔氏有些冷淡的回道,看著對賀霖的婚事並不上心。

賀霖被一個瘦瘦小小的侍女領著去了已經準備好的房間,房間內收拾幹淨,比在並州的那幾處簡陋的房屋簡直好的不能再好。

沐浴過後,頭發還是濕透了的沒有幹,賀霖趴在那裏就已經撐不住了,幹脆把濕發一包,靠著一彎憑幾睡了過去。

等睡醒來的時候,天都快黑了一半了。

“大娘子醒了。”外頭一個年紀較小的婢女推門進來說道。

賀內幹是買了幾個奴婢在家裏使喚,不管南北蓄婢成風,隻要家裏有個餘錢都會買幾個奴婢。

而如今北朝戰亂連連,多的是過不下去的賣兒賣女,買幾個奴婢更是簡便。

“啊……”賀霖兩輩子加起來,還是頭一回被人服侍,她都有些不習慣。

“方才前頭李郎君來了。”婢女站在一邊說道。

她睡的還有些迷糊,腦子裏一團糨糊,坐在榻上迷瞪瞪的有些沒反應過來。過了會她起身,坐在那裏手裏拿著篦子篦通有些煩的長發之後,她才想起侍女說的那個人應該就是李桓了。

今天才剛到晉陽,他難道不是應該在自己的新家裏好好適應新環境麼?怎麼到她家裏來來了?

“他人呢?”她問道。

“李郎君已經走了。”侍女答道。

一路上的奔波勞累使得崔氏也是在梳洗之後好好的休息了一場,因此到了晚上的夕食,都起來遲了。

世家裏自然是十分講究規矩,可惜,這是鮮卑人家,雖然男主人自覺可以不鳴便罷一鳴衝天,奈何也是草原習性,講究個隨性。

等到真的一家子全部睡了醒來,到正堂裏用夕食的時候,天色已經全黑了掛上了星子。

賀內幹在軍中兩年,什麼食不言寢不語,在他這裏都是個屁。好不容易累死累活從軍中回到家裏,還得弄個規矩套在頭上束縛自己找罪受呢。

崔氏一兩年沒在身邊管著,一時間他又故態複萌。

“來,娜古次奴多吃點!”賀內幹盤腿坐在那裏,招呼道。

崔氏瞥了他一眼,但是賀內幹正滿臉喜氣的讓兒女多吃肉愣是沒有看到。

麵上的食案上擺著烤肉燉肉,烤肉也不是那種烤的和木柴一樣幹巴巴,見著就沒有食欲的。賣相稍微好一點。

賀霖一兩個月都沒有見過肉了,如今也顧不上什麼賣相好不好,克製自己不讓吃相狼吞虎咽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