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悲傷中沉浸了兩三分鍾,接下來一直到谘詢結束都在談對爸爸的思念和愛。這是他第一次在我的谘詢室承認,她非常想念爸爸,而不是恨爸爸。
有意思的是,當她帶著情感講這些時,我的頭疼沒有了,而她講完後,我問她:“你還頭疼嗎?”
“不疼了!”她回答說,“奇怪啊,居然不疼了。”
不僅如此,從這次谘詢至今,糾纏了她多年的頭疼再沒有襲擊過她。這是為什麼呢?
原來,很小的時候,J的父母離婚,她跟媽媽,而媽媽和媽媽這邊的所有親戚都一直對她說,你的爸爸是個惡魔,他恨不得殺死媽媽,也殺死你,如果不是媽媽舍命保護你,你會死在爸爸手裏,所以,不要靠近爸爸,就算爸爸來找你也不要理他。
意識上,J相信爸爸是個惡魔的說法,但她的內心深處並不這樣認為。她知道,爸爸確實很粗暴,經常打媽媽,但爸爸很少打她,爸爸其實很疼她,父母離婚後,爸爸多次去幼兒園裏偷偷看她,給她錢和玩具。同時,她也想爸爸,所以在5歲的時候寫了那封信。
但是,一個5歲的孩子是不知道怎麼把信寄出去的,媽媽發現了她這封沒寄出去的信後痛哭流涕,並叫來親戚們給幼小的J進行了一輪又一輪的教育,讓她堅信爸爸多麼可怕,而媽媽又是多麼好。
為什麼感冒總是好不了?
J不願媽媽傷心,並且這種被輪番教育的滋味也太不好受了,從此以後,她意識上徹底向媽媽靠攏,認定爸爸是個惡魔,但她的潛意識深處,仍然埋著對爸爸的思念和愛。每當這種思念和愛想表達的時候,J的頭腦就會把它們狠狠地壓下去。並且,這種思念和愛越想表達,J就表現得越恨爸爸。最終,她意識上徹底隻剩下對爸爸的憤怒了,但是,她的身體與心理是分裂的,她的身體記著他對爸爸的愛,並一直在表達這個信息。
可以說,J的頭疼乃至身體的另一些症狀背後藏著的信息就是對爸爸的思念和愛。當她在心理層麵上壓抑這份真實的情感時,她的身體就替他表達,而當她在心理層麵上表達了這份情感後,身體就不必這樣做了。
這樣的故事是很多的。譬如,一次,當我的一個來訪者講她對一個夢的理解時,我覺察到,我的心窩偏右一點的位置很疼,於是,我像迪爾茨一樣問她:“你說這些話的時候,你的身體有什麼不舒服嗎?”
“有啊!我這裏很疼!”她指著她的心窩偏右一點的位置說。
“如果你身體的這個部位可以說話,它會說什麼?”我繼續問。
“我想衝出去!”她說。
“你可以在這裏把這個願望表達出來。”我說。
接下來的三四分鍾時間裏,她大聲地充分表達了她的願望。當她這樣說的時候,我的心窩右側的疼痛消失了,我問她怎麼樣,不出我所料,她的心窩右側的疼痛也消失了。
迪爾茨所教授的這個辦法非常簡單,也非常有效,不僅谘詢師或培訓師可以對來訪者使用,我們也可以用在自己身上,當發現身體有些不對勁的時候,問一問自己,如果這種症狀可以說話,它會說什麼?
當然,不必拘泥於這一個辦法,重要的不是這個辦法,而是這種精神。
前不久的一天晚上,我和一個朋友Y聊天,她一個月前感冒了,現在感冒好了,但咳嗽的後遺症留了下來。我們一邊吃飯一邊聊天,而她是一個大忙人,其間公司裏有人兩次打來電話和她商量工作的事情,我發現,這兩次接電話時,她咳嗽得很厲害,而和我聊天時,她就很少咳嗽。
我想,這就是她咳嗽乃至感冒的含義了吧。我問她,最近發生了什麼,她的感冒是什麼時候在哪裏感染的。她想了想回答說,是前不久去國外休假時感染的。可能是水土不服吧,那裏的飲食她不習慣。
我繼續問她,是在休假的具體什麼時候感染的?她想了想說,哦,是在休假快結束的時候感染的。
頭腦會騙人,身體很誠實
這個信息和剛才她接電話時咳嗽的信息聯係在一起,含義就比較明確了:她不想工作,而想休息,但是,她的頭腦不接受這一信息,不允許身體這麼做,並強行工作,但她的身體就用感冒和咳嗽這種方式表示抗議。
再聊下去,果真如此。她說,休假的那一段日子實在太美了,她很想繼續過這樣的日子,她的經濟條件也允許她一直這樣過下去,但她放不下工作,她覺得她在公司裏擔任著極其重要的角色,假若她離開公司,會對公司造成很大影響,這會讓她覺得對不起那些一直跟隨她的人。所以,她還是決定繼續為公司做奉獻。
這是一對矛盾,這一邊是過更放鬆的生活,那一邊是過更負責的生活,而Y傾向於將這兩者視為對立,即要麼是顧自己而不顧公司,要麼是顧公司而不顧自己,其實,她可以找到一種平衡,仍然為公司負責,但是用更放鬆的方式,這樣不僅可以滿足她的身體的呼聲,也可以給她的屬下更多的空間。
美國著名治療師露易斯·海在她的著作《生命的重建》中講了一個她自己的小故事:
我有一兩天曾經感到肩膀疼。我試圖忽略它,但還是疼。最後,我坐下來問自己:“這裏發生了什麼?我的感覺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