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通過思維去學文字,而是通過感受去學文字,這並不僅僅是特殊孩子的特殊教育方法。實際上,這是遠勝於用思維去學文字的辦法,也是現在逐漸流行的蒙特梭利幼兒教育法、華德福幼兒教育法等教育方法的關鍵所在。
假若每一個成年人小時候都是通過自己的感受去認識世界,那該是什麼樣的情形?
或者,回到一個小問題上來--假若曉楓從小就被教導要通過感受去認識自己和世界,那該會如何?
當然,曉楓沒有這個機會。她說,她接受的教育,首先是家教,而後是學校教育,沒有一個人對她說,尊重你自己的感覺,要通過你的感覺去認識自己、其他人、萬物乃至世界。相反,幾乎所有人都對她說,你要遵守這個規則,你要遵守那個規則,你要這樣生活,你要那樣生活……
也就是說,她不僅沒有被教導尊重自己的感受,甚至也沒有被教導尊重自己的思考能力。
其實,關鍵還是感受,因為真正的思考能力,總是建立在感受的基礎上,而缺乏感受的思考,並不是獨立思考,而是在重複別人灌輸來的教條。
對於這一點,史蒂芬·吉利根說:“如果沒有身體的佐證,一個道理對你而言就可以說是一個謊言。”
這個道理,我們的祖先是非常看重的,“體會”“體悟”“體察”和“體證”等很多詞彙都是在說,一個道理必須經由你自己身體的證悟,否則這個道理就不是你的道理。
不是你的道理,自然就意味著,那是別人的道理,是別人傳輸給你、灌輸給你乃至強加給你的道理。
對此,曉楓深有體會。她比喻說,一直以來,她感覺自己的腦袋就像是一個椰子,椰子裏塞滿了紙條,每一個紙條都有父母給她的一個道理。當遇到一件事情時,她會從椰子裏調出一個相應的紙條來,然後按照這個紙條去行動。幾乎沒有哪個紙條是自己寫的,主要都是父母灌輸的看上去很好的道理。
這些被灌輸來的道理有很多缺陷。第一,調出來一個合適的紙條不容易,有時要花費很多時間去調動。
第二,每當調用一個紙條時,身體似乎都不願意。
第三,這些紙條經常相互矛盾,衝突得很厲害。
也許,最重要的一點是第二點--身體不願意。譬如,曉楓從小學跳舞,因而成為父母的驕傲,但是,她控製不住自己的身體,她現在已經很胖,看上去一點都不像是舞者了。
讓感覺在你心中開花結果
美國有一個電影,講美國舞蹈學院的一些學生,即將參加畢業演出,而這將決定他們未來的去向。其中一個女孩,9歲起就被媽媽塞進這所學院,按照媽媽的意誌去跳舞。這個女孩一直按照媽媽的意誌而活,但真到了要比賽時,她發現自己的身體並不願意跳舞,於是在畢業演出前,本來被定為女主角的她主動退出了比賽,並對她的媽媽說:“媽媽,你沒有跳舞的腿,而我沒有跳舞的心。”
這是父母們向孩子灌輸“紙條”最容易出現的惡果。不過,我想說,作為孩子,能發現並承認自己的不情願,已是一個巨大的進步了。通常,我們在生活中並沒有發現這一點意識。但在我的課上,因為有很多練習,更是因為大家逐漸有了認識自己內在的意識,這樣的發現會接二連三地出現。
一天早上吃早餐時,女學員阿玲取走了最後一個茶葉蛋。但她發現,她的室友看到沒有茶葉蛋時有失望的神情。
阿玲是一個習慣自我犧牲的人,看到室友失望的神情,她第一時間產生了一個想法--把茶葉蛋送給室友。
課程中,我一直強調一點--任何一個細節向下看,都可以看到自己的真實存在,而學員們也養成了至少在這幾天課程中體察每一個細節的意識。所以,這一次阿玲沒有立即將那個茶葉蛋送給室友,而是停下來去看自己內心。
立即,她發現自己有一點不情願,心中有一個微弱的聲音在說“我也想吃這個蛋”。
這該怎麼辦呢?阿玲最終平衡了這兩個聲音,將茶葉蛋一分為二,自己和室友各一半。
這是一個很好的努力,隻是稍稍可惜的是,阿玲聽到“我也想吃這個蛋”的聲音後,沒有繼續向內看,而是將“把茶葉蛋送給室友”和“我也想吃這個蛋”兩個意見平衡了一下。
在課上,當阿玲講到這個故事時,我請她閉上眼睛,去聆聽“我也想吃這個蛋”的微弱的聲音,並體會那時的感受。她這樣做時,很快湧出了淚水。
這時,我問她有什麼感受,她回答說“委屈”。她說,她有一個弟弟,從小她就被父母教導什麼都要讓著弟弟,而她為了讓父母滿意,也是為了得到父母更多的愛與認可,一直都委屈自己忍讓弟弟。
這個發現,令她真正體會到了我一直講的一個觀點--“當下的關係模式是童年的關係模式的再現”。在這個早上,她給室友讓茶葉蛋,而在童年時,她什麼都要讓著弟弟。但令她這樣做的,是她的“椰子”中有一個相應的“紙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