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思—— 草色青青柳色黃,桃花曆亂李花香
眼看草青柳綠,曲江桃濃李豔,遊人依然如織。誰會相信,這會是盛世的回光返照,是某些人一生中最後一個春天呢?
紅粉當壚弱柳垂,金花臘酒解酴。
笙歌日暮能留客,醉殺長安輕薄兒。
——《春思》 賈至
這城中尋歡作樂、晝夜不息的輕薄子弟們,我的愁緒,你們能懂嗎?
安祿山的叛軍已逼近潼關,這城已搖搖欲傾,不複輝煌。國破在即,而你們絲毫不覺。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是該及時點醒,還是放任?就這樣吧,無知無覺混沌度日未嚐不是一種幸福。既然歡樂注定苦短,何不抓緊時間及時行樂?
無藥可醫之時,逃避也不失為一種積極的人生態度。
危險總是以一副無害討喜的樣子逐漸逼近,潛藏在春日的煦暖之中。眼看草青柳綠,曲江桃濃李豔,遊人依然如織,誰會相信,這會是盛世的回光返照,某些人一生中最後一個春天呢?
春愁猶如晨起時彌漫階前的一陣輕霧,達官貴人眼中的良辰美景,是感慨人生變幻的時髦話題。春愁是用來賞鑒讚歎的,哪裏就真的,真的成了深恨。
公元736年,一個叫安祿山的胡人因罪被押往大唐的都城長安。對於大唐乃至整個中國的曆史而言,這都是個重要的分水嶺,一個不容忽視的轉折。沒有人知道,這個鎖在囚車裏的犯人會給大唐帝國帶來一場深重延續的災難。
由於善於逢迎,安祿山不僅免罪,還迅速獲得了唐玄宗的寵信,短短數年之間屢獲升遷,成為大唐最有權勢的封疆大吏。安祿山獲得玄宗寵信最主要的原因有兩點:一是他乖巧圓滑的性格,二是他超凡的舞技。肥胖的安祿山跳起胡旋舞來毫不滯重,令人叫絕。他對楊貴妃也極盡討好之能事。
憑借天生卓越的公關才能,安祿山逐步攫取更大的權力,直至被封為郡王。是唐玄宗一手締造了盛世,亦是他親手埋下了帝國衰敗的禍根。
深層的危機深植於國家的肌理裏,緩緩生長,等待破土而出的時機。唯有時時保持警惕、清醒謹慎的人才能察覺。這種機敏得來不易,注定要犧牲歡愉去換取。大多數人沒有那麼敏感,也不願活得草木皆兵。即使偶爾會有所察覺,擔憂也不過如一陣春風,輕拂過耳畔。
帝國已經處於鼎盛時期,曾經生機勃勃積極進取的朝堂漸漸走向浮華。富貴麻痹了大多數人的神經,沒有人意識到衰敗的危險。
對藝術和愛情的癡迷已經取代了昔日治國的熱情——連這個國家的君王都耽於逸樂,何況他人?偷生於快樂,總是比較容易的。
賈至,這今人不甚了解的文學家,在當時可是赫赫有名,備受世人推崇。賈至在玄宗朝任中書舍人,供職於中書省,負責起草皇帝的詔書。《新唐書·賈至傳》稱,賈至以文著稱當時,其父賈曾和他都曾為朝廷掌執文筆。玄宗受命冊文為賈曾所撰,而傳位冊文則是賈至手筆。玄宗讚歎“兩朝盛典出卿家父子手,可謂繼美”。除了禦用文人運筆時必須要有的華美端嚴之氣,賈至的絕句同樣寫得雅妙動人。可以讀得出,他深具情致,絕非因一己榮貴自鳴得意的輕薄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