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說明的是,賈至的《春思》,並非因安史之亂產生的傷時之作。有學者考據認為此詩作於賈至在肅宗朝被貶謫時,而非安史之亂前。我覺得,了不了解這首詩的成詩背景對理解本意沒有太大影響,至少不會南轅北轍。無論是安史之亂之前還是之後,將時間展開去看,他的憂愁深植心河,從未停止擺蕩。
身處流亡的時代,所有人都不可避免地有了流人之愁、逐客之恨。在變故麵前倉皇失色的,又何止是賈至一人?
離亂之後,長安貴胄並未收斂輕薄,風流放任一如既往,驕縱肆意傾瀉。俗話說“好了瘡疤忘了痛”。對於曆史的教訓,哪怕是以無數條命換來的,一旦時過境遷,人們總是習慣性地選擇遺忘。
大家都有避難情緒,甚至,因為欠缺了安全感,自覺朝不保夕的人們,為了擺脫內心的恐懼陰影,會更加忘形地投入到製造快樂和麻痹的運動中去,以欲望對抗恐懼,欲望如洪水肆虐。好像如此這般,恐懼擊打過來的頻率就會變慢,就會減弱。
我無數次地想,長安的春天是什麼樣?長安月下的桃花是什麼樣?那些唐人的詩帶我回到千年前的帝都,繁華生動得仿佛我親身經曆。想念時間太久、太多次,久到懷疑,那種美好無關他人,隻是盛開在悠遠念想中的風景。
提起唐人所愛的花卉,很多人會第一時間想到牡丹。其實,唐代長安的初春,繁盛的桃花也是人們喜聞樂見的花卉之一。大明宮中有大量桃樹,皇家禦苑中,有專種桃樹的桃園。
每逢春日,灼灼花開燦若雲霞。杜甫在寫給賈至的和詩《奉和賈至舍人早朝大明宮》中讚美大明宮的春景,亦有“九重春色醉仙桃”之譽。
時值好春,綠柳蔭濃,桃花豔放。每一日的清晨,鍾聲由大明宮金色的闕樓傳出,漸次回蕩在帝都的上空。紅色的宮門緩緩打開,成千上百的官員魚貫而行,行走在白玉鋪成的台階上,禦香繚繞,旌旗飄揚。此時,晨露未。
太陽緩緩升起。“鳳毛”製作的掌扇在香煙霧靄中移動,那是皇帝的儀仗。盛大的朝會即將開始,帝國的官員和異邦的使節等待著皇帝的朝見。
每當入夜,月色青冥,桃花在長安月下減退了嬌媚之氣,更添梨花的清寒。那花下還有酒,有對坐淺酌清吟的人。那人感慨著東風不單不幫人遣散愁緒,漫漫春日反而把恨牽引得更長。
他說:
草色青青柳色黃,桃花曆亂李花香。
東風不為吹愁去,春日偏能惹恨長。
我心有一種憂傷,無法向外人道出。屬於全世界的春天,總還有人不能盡興狂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