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步很重要,奠定了他從政的基礎。在縣這一級,多數人幹一輩子也到不了這個級別,應該感謝通訊員。事後,他才知道這名通訊員的真名叫周廣學,小他五歲。他們成了莫逆之交。
農村有句俗話——運氣來了大門擋不住。好運真是接踵而來,他在縣團委任職不到一年、屁股還沒有坐熱,就讓他下公社當書記,之後便好戲連台。
大凡幹部的成長不外乎三點:一是組織培養,二是個人努力,三是機遇。隻有三點同時俱在,才能陽光雨露茁壯成長。個人努力是關鍵、是基礎、是內因,組織培養和機遇是外因,外因隻有通過內因才能起作用。
當然,不排除守株待兔的事發生。不過,得千年等一回。
陳時宜的提拔與老省委書記的“三個適宜”是否存在必然的聯係?沒人考證,也無從考證,更不用考證。
不排除有這方麵的因素。愛屋及烏、察言觀色、揣摸意圖、聽話聽音、見風使舵,這些全是官場的痼疾。既然是痼疾,就難以徹底根除。
也不完全是這方麵的原因。陳時宜任職的花山縣是都寧市的首富。
“富地方出幹部”幾乎成了定律。富地方也都是重要地方。重要地方的省(市)委書記都是中央政治局委員。
還沒等大家完全明白過來,陳時宜又被提拔了。
這一次提拔得很突然,誰也沒有料到。
正因為突然,也就顯得不正常。
怎麼不正常?論能力論年齡他不該走,該留下來當一任書記。
有這個呼聲。
民意不等於官意,民意不一定能轉化為官意。一相情願的事太多。決定幹部去留的是上級機關,而不是民意。幹部本人沒有選擇權,隻能無條件地服從。多年來已經形成一種習慣,那就是:幹部是一塊磚,哪裏需要哪裏搬;幹部是一張紙,哪裏需要哪裏使。
陳時宜的新職務是省紀委副書記、監察廳廳長。
位置很重要,麵子也過得去。但遠沒有市委書記的位置重要。
市委書記在昔日稱得上是一方諸侯。
有人寧可讓他討點好處也不願意看到他任市委書記。
他清楚自己為什麼調走,說白了就是被排擠出局。
有人露出了勝利的微笑。
不過,為時過早。俗話說得好,誰笑到最後誰笑得最美。
誰也沒有想到三年後他又回來了,並且當一把手。
怕鬼偏有鬼。
怕他當書記偏讓他當書記。
個別人感到大難臨頭。
三
小車突然停下來了。
原來到了都寧地界。
都寧市四大家領導傾巢出動在邊界迎接。
這麼客氣?
不客氣不行,老領導、老上級兼大恩人來了,不能不迎接。
省委明令禁止不準搞迎來送往。
為何置若罔聞?
禁令雖好,但不符合國情。中國是禮儀之邦,禮多人不怪。接一下送一下犯了什麼法?外賓來了還要去機場迎接呢。
於是禁令成了擺設。
有些製度出台就是為了給人看。說穿了,邊界迎送是給領導一個麵子,讓他們顯得有威嚴和權勢。這是官場沿襲已久的潛規則。別人都搞,你不搞,那你肯定是自找難堪。所以,寧可受罰,也要搞邊界迎送。即便受處分,但在領導那兒賺了臉麵,也會得到意想不到的利益。
製度之所以成為擺設,關鍵是葉公好龍的人太多。說的和做的不能統一,嘴裏說的和心裏想的完全是兩碼事;說的是一套,做的是另一套。冠冕堂皇,做表麵文章、玩文字遊戲,沒人信,誰信誰吃虧。於是不少人學乖了,越是不準做的事越要做,反其道而行之更有市場。
果真如此?
現實最能教育人。
都寧四大家領導是衝著吳春天和楊光而來。
陳時宜隻是沾光。
老領導來了,不能不迎。不是待遇問題,而是感情問題。
不僅四大家領導出郭相迎,而且還動用警車開道。
破了規矩。警車開道隻有書記、省長才有權享用。
隻要老領導高興,管他規矩不規矩!
拿原則做交情不是都寧的專利。
在都寧工作過的老幹部中,吳春天的資格最老、職務最高。都寧市現任的四大家領導,他能脫口叫出多數人的名字。不是記憶力好,而是這些人與他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他從不叫他們的職務,都是直呼其名或者是在姓氏前麵加一個“小”字代替。
吳春天坐在車上不動。沒有人為他開門,他是不會下車的。說他倚老賣老也行,說他玩味也可以,他不在乎,無所謂。到了這個年齡也玩不了幾天的味。
車子還沒停穩,都寧市委副書記、市人大主任蔡峰上前,動作麻利地打開了車門。
蔡峰把頭探進車內,腰彎成70度,露出一副憨態可掬的麵孔,說:“吳老,您親自來了?”
吳春天還是沒有下車的意思,隻是挪挪身體,點點頭。然後慢吞吞地伸出一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