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傳說,也可能是戲說。相傳明朝時,有兩個秀才當上縣令。為避免邊界無謂的爭端,秀才縣令相約,中秋節那天各自從自己的縣城向對方縣城步行,何處相遇何處即為地界線。都寧的縣令把此事忘得一幹二淨,日頭照屁股時才想起。對方縣令三更起床,五更深入到都寧的腹地,能聽到都寧縣城的鍾聲。讀書之人,以禮相待,凡事都適可而止,便坐在橋頭休息。等了半天,都寧的縣令才出現在橋頭。
一諾千金。
怨不得誰,以河為界成了不爭的事實。
也怪,從此相安無事。
那時候的人真老實。蔡峰經常這樣講。他當專員時想改變這種格局,報告都打上去了,省政府給壓了,沒向國務院報告。
這是明智之舉,即使報告上去也不會批準。邊界線劃分的原則是維持現狀,尊重曆史。
人們習以為常的東西最好不要去改動,否則將會引發連鎖反應。
車隊進入城區。
都寧城區已今非昔比,陳時宜有些不認識了。
行車線路早就安排好了,不是直接去市委大會堂,而是穿街插巷。先是新城區,然後老城區。無論是新城區還是老城區,其人行道兩側都是紅綠相間的彩釉磚鋪道,彩旗招展。大街兩旁各有一條綠化帶,栽著不同的樹木。分別為棕樹一條街、四季桂一條街、雲杉一條街、柳樹一條街、泡桐一條街、黃楊樹一條街。
好一派南國風光。
不久前,新華社有一位記者來都寧采訪。市委宣傳部聽說是歌頌都寧的城市建設,於是梅雨林部長親自陪同。采訪很順利,采訪單位都予以大力配合。記者的文章很快在《半月談》上發表,題目是《瞧,國家級插花貧困地區如此擺闊》。一時,《擺闊》一文的複印件在都寧市及8個縣區到處傳閱。文章揭露了都寧繁華背後的肮髒——把國家的扶貧資金用在“政績工程”、“形象工程”上,把納稅人的錢貼在當官的臉上。
這是藐視政府的行為。有關部門接到指令後在全市強行收繳《擺闊》一文的複印件。有人還因散發《擺闊》的複印件被定性為刁民予以關押。
壓製輿論是一種愚蠢的行為。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越不想讓人知道,人越想知道,知道的人越多,罵娘的人越多。
車隊在十字路口突然不走了,原來是讓車。
陳時宜感到奇怪,警車開道應是一路綠燈。
原來還有一支警車開道的車隊。這支車隊僅警車就有五部,接下來全是高檔轎車,讓陳時宜開了眼界。
要不是親眼所見,叫人難以置信。
這是一支送葬的車隊。
誰死了這麼威風?原來是閔元文手下的一個頭目在械鬥中死亡。
邪!
這是公開向政府叫板。
一共有五十多輛小車。許多單位的負責人參與了這支聲勢浩大的隊伍。
閔元文何許人,哪來這麼大的能量?閔元文是都寧市婦孺皆知的人物,其大名勝過其當市委常委、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局長的父親。
閔元文也是警察,並且有一官半職,是天子區刑偵大隊大隊長。
大隊人馬遠去。
輪到小隊人馬。
“簡直是太過分了。”蔡峰罵道。
十字路口的綠燈亮起,警笛又開始鳴叫起來。
“叫,叫你媽的頭!”吳春天也罵了起來。
奇恥大辱——堂堂省委副書記為小癟三讓道。
都寧的太陽是不是從西邊出來了?
四
吳春天的心情壞到了極點,從下車到上主席台始終一言未發。
誰得罪了這個菩薩?蔡峰也不知道個中緣由。
各就各位後,餘國光開始講話:“同誌們,今天我們召開黨政幹部大會,議題隻有一個,那就是通報省委對都寧領導班子進行的部分調整。現在請省委常委、省委組織部部長楊光同誌講話。”
餘國光的開場白很簡單,蜻蜓點水,點到為止。要是平時,他不講半個小時下不了場。今天沒有心情,更主要是因為有吳春天、楊光這樣的大頭頭在場。什麼場合說什麼話,不越權還必須不越言。官場上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誰的官大誰就是主講人。
楊光宣讀了省委的文件。
台下靜悄悄,沒有出現異常反應。這個文件已經失去時效,三天前消息就已經傳開。不過,三天前的消息隻能算小道消息,真假還不能確定,小道消息也有不準的時候。
不是空穴來風,山雨欲來風滿樓。
文件證實了小道消息是準確消息。
沒有轟動效應。
調整主要幹部居然沒有一點反應?
都寧的幹部特別能沉著應對?
不是這樣。都寧人隻對一個人的去留感興趣,那就是蔡峰。蔡峰不走,誰當書記都一樣。
餘國光重新接過話筒。他沒有馬上講話,而是凝視著台下一張張熟悉的麵孔,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同誌們!”他終於開口了,“我是都寧土生土長的幹部,都寧人民養育了我、培養了我,現在我就要走了,說句心裏話,我有些舍不得。無論我走到哪裏,我都是都寧人民的兒子。我在地市委書記的位置幹了七年多,承蒙在座各位的鼎力相助,都寧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成績是大家的,功勞是大家的,在此我要對大家說一聲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