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上任 (3)(3 / 3)

台下三百雙眼睛齊刷刷地盯著他。

大家料定他要發表一番感慨,當著今天參加黨政大會的各縣區黨政一把手、市直各單位的主要負責人的麵。他沒有感慨,而是請吳春天講話。

吳春天不能不講。他今天是主講人,會議之後《都辦通報》還要傳達貫徹他的重要講話。

吳春天清了清嗓子。這個習慣動作,都寧的幹部應該知道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他要發表長篇大論。

沒想到他講話的主題不在新老班子交接上,而是借題發揮,大談“都寧不寧”的話題。

蔡峰遽然明白他不高興的原因了。

“都寧已不是過去的都寧,”吳春天聲色俱厲地說,“都寧已經變了,變得我都不認識了。”

他講話很隨便,想到哪裏便說到哪裏。到了這個級別,到了這個年齡,也不在乎別人怎麼評價了。別人說什麼也沒有用,既撤不了他,也提不了他。

“都寧不寧。我開始不相信這句話,誰說這句話我就批評誰。都寧是我的根據地,是我的大本營,說這句話的人是與我吳春天過不去。來之前,知秋同誌召見了我,要我在都寧的幹部會上談談都寧不寧的問題。我不服氣,與知秋同誌理論。現在我徹底信了,剛進城區時就信了。都寧是正氣不足、邪氣上升的地方,我的車隊還要為送葬的車隊讓路,豈有此理?是誰指揮的交通?時宜同誌,我交給你一個任務,查清這夥人的來頭。俗話說新官上任三把火,你把這把火給我燒旺。搞邪了,那麼龐大一支車隊,招搖過市,影響極壞。什麼人有資格讓警車為他開道?我都沒有這個資格!那麼多車參與送葬,大多都是公務車,查一查有哪些國家幹部參加了?我就不相信黑社會有那麼大的號召力,能把我們黨和國家機關的幹部指揮得團團轉。”

吳春天講得咬牙切齒。

把他惹急了沒有好結果。

誰都知道他的厲害。他是都寧曆任地委書記中威信最高的一位,他離開都寧有十年,至今還流傳著他的故事。有一次開會,有一名副書記遲到了三分鍾,他命令這名副書記站著開會,一直到會議結束,這名副書記都不敢坐下。他就是這麼厲害,沒有人敢惹他,沒有人不怕他。他敢批評人,不留麵子,天王老子都不認。

現在再難找到這樣的人。

時代變了,變得溫柔含蓄,變得更趨理性、更加人性化,也變得怕得罪人、怕批評人,不大講原則了。隻有一些冥頑不化的老古董還敢偶爾地重複過時了的“招式”。

是進步,抑或是可悲?

最後的節目當然由陳時宜表演。

也叫總結。

“同誌們,”陳時宜說,“我不想給大家一個下馬威,也不敢全盤否定都寧過去的工作,形勢逼得我這樣做。誰見過市委書記帶上訪群眾赴任?大家有何感觸?擺在我們麵前亟待解決的一個問題,就是吳書記所說的都寧不寧的問題。我來都寧之前,省委仲知秋書記找我談話,給我分析了都寧的形勢,充分肯定了都寧市委、市政府的成績,同時也指出了都寧的問題。都寧不是沒有問題,而是有些問題還很突出;都寧不是沒有矛盾,而是有些矛盾還相當尖銳。不要以為都寧不寧是小問題,是社會治安問題,其實是一個大問題。一方水土養一方人,為官一任保一方平安;沒有平安,這方水土怎能養活一方人?都寧不寧已嚴重製約和影響都寧的經濟建設。這幾年,都寧的經濟每況愈下,在全省十五個地市州的排名,一年向後挪動一位,由上中遊退步到中下遊的水平。這個位次讓都寧人慚愧和難堪,與都寧的曆史地位、區位優勢極不相稱。任其發展,我們將成為曆史的罪人。”

會場靜得能聽到喇叭的電流聲。

陳時宜環顧會場180度,接著說:“都寧不寧的問題是擺在我們麵前一個十分嚴峻而又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我在這裏向大家亮明我的態度,我的第一把火就是要堅決拔掉都寧不寧的禍根子,堅決鏟除其生長的土壤,不讓一粒老鼠屎攪壞一鍋粥。就從豪華葬禮這件事上開刀,從幾名老上訪戶久拖不決的問題查起,不論涉及誰,都要一查到底。

“同誌們,都寧不寧不是一日形成的,之所以能發展壯大,與我們有些幹部的縱容、支持、助紂為虐、充當保護傘分不開,甚至有些人還參與其中。我不是毫無根據地說這句話,省紀委收到這方麵的來信有幾百封。來都寧之前,我讓省紀委的同誌把這些來信進行了分類整理,一共有二十多個方麵的問題。當然這些問題有待於調查落實,相信不會都是空穴來風。在這裏,我奉勸那些直接或間接參與黑惡勢力的人,迅速回到正確的路線上來,潔身自好、懸崖勒馬,回頭是岸。

“在省紀委、監督廳工作三年,我最大的收獲就是不怕鬼、敢於麵對邪惡。對腐敗分子講仁慈就是對人民犯罪。麵對黑惡勢力,我們沒有退路,決不妥協,決不姑息養奸,決不養癰成患。準備好100口棺材,也有我的一口。我要與邪惡勢力一拚到底,無非是同歸於盡。隻要能換來人民的安定,換來都寧的長治久安,我就心滿意足了。”

沉默。

接著,掌聲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