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以為都寧的黨風廉政建設搞得好才出現“兩沒有”。沒有做事當然就沒有事,受人掣肘又如何搞事?在都寧,紀委查案有嚴格的程序,立案和查處的審批權在市委,確切地說在市委分管領導的手裏。不讓立案就不能立案,不讓查處就不能查處,大案要案不讓沾邊就不能沾邊。處分幹部是市委定好調子紀委辦手續。在全省紀委係統,都寧市紀委是有名的落後戶,年年都要挨批評。蔡峰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大會小會講:“我這個人有個好品質,就是不喜歡整人,能保護就保護。”
把反腐敗看成是整人。
保護了誰?保護的都是腐敗分子。其實是害了幹部,市交通局長就是死在他手裏。市紀委發現這名局長有問題,要查處,蔡峰不同意。他與交通局長是哥們兒。誤導了這名局長,以為自己有後台,以為自己做的事沒人知道,膽子越來越大,最後不能收場。
陳時宜知道雷中華的處境,不能怪他工作不積極,而是有勁無處使。
他的話激怒了蔡峰。
蔡峰是分管紀檢工作的副書記。
“我看你雷中華是睜著眼睛說瞎話。”蔡峰站了起來,指著雷中華嗬斥道:“陳文翰和蘇麗香不是縣級幹部嗎?他們的案還不算是大案要案?!”
滿以為能鎮住人,沒想到雷中華表現出不屑一顧的神態,頂撞他說:“我講的是實話。”
“坐下講。”陳時宜嚴厲地說。
蔡峰似乎沒有聽見,仍然我行我素。
“他喜歡站著就讓他站著,我不在乎。”雷中華說。
“難道我還在乎你不成?”蔡峰說完後氣鼓鼓地坐下。
“蔡峰同誌,你講完了沒有?”雷中華問。
“你想怎樣?”蔡峰指著他反問。
“我能把你怎麼樣?”雷中華說:“不錯,陳文翰和蘇麗香是縣級幹部,並且都是縣區委書記。他倆的案子不是我們紀委辦的。再說,這兩起案子根本稱不上大案要案。不超過三萬元的案子算什麼大案要案?因此說,我沒有睜著眼睛說瞎話。”
蔡峰啞口無言。
雷中華接著說:“既然說到這兩個人頭上我有必要再說兩句,陳文翰和蘇麗香被抓進去後,每年都向紀委寫申訴材料,稱自己冤枉了,要求平反。省紀委也作過批示,市委沒有意見,我們紀委不好行動。現在我向市委建議,應該給他倆一個答複。”
“不行,市委沒有義務給他們答複。”又是蔡峰的聲音,“他倆現在不是黨員,隻有黨員才有申訴的權利。”
“他倆還是公民,還沒有剝奪他們的政治權利。”雷中華立即回擊。
蔡峰還沒見到雷中華這樣反常過。在他的印象裏,雷中華是個不多言、不多語的人,突然反常叫他無法理解。他是不是吃錯藥了?
什麼藥都沒吃。這麼多年淤積在心裏的話不吐不快。過去不講話是因為不給講話的機會,講了也白講,反而得罪人。幹脆就“徐庶進曹營——一言不發”。
小人,我當雄時你敢這樣待我?蔡峰在心裏罵道。他平生最恨變節的人。無非是來了新書記就目中無人了,就以為變天了。告訴你,廉頗雖老尚能食飯。
“中華同誌,”蔡峰說:“請你記住,紀委雖然見官大一級,但不能‘以黨代法’。他們要平反還輪不到你紀委為他們歌功頌德。”
這個時候搬出“以黨代法”,抓人時就不講“以黨代法”。雷中華勃然大怒:“什麼歌功頌德?說不定是冤假錯案陷害好人。”
“你……你……”蔡峰說不下去。
還要反駁,被陳時宜製止了。
還沒到辯論的時候就不要辯論。
進入下一個節目。
市信訪辦主任吳山品有些驚慌失措。剛才的唇槍舌劍加重了他的心理負擔,他怕言語不慎惹惱了人。他可是小人物不能得罪人,誰也得罪不起。怎麼辦?
不能不講。對了,貶自己。其他人不能得罪,得罪自己總可以。
這是萬無一失的好主意,就照這個靶子打。
他把信訪工作的失誤攬到自己頭上,歸結為三不,即:方法不新,行動不快,措施不力。
還沒有人這樣自己貶自己,貶得一錢不值。
聰明之舉,勝人一籌,贏得了同情的目光。
弱者更能引人同情。
開始討論。
有戲看,有人預計蔡峰會和雷中華繼續“一盤沒有下完的棋”。
很失望,戲沒有上演。
短暫的沉默後,吳誌東打破僵局。
“我來說幾句,不對之處請陳書記指正。”他說話總是這樣謙虛,“我非常讚同省委吳書記對都寧形勢的分析,也堅定地站在市委陳書記的一邊,支持陳書記同邪惡勢力作鬥爭。現在我們沒有退路,我們黨和政府退一尺,邪惡勢力就要進一丈,老百姓就要遭殃一米。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
越聽越耳熟,吳誌東的這些話放到什麼地方什麼會議都能管用。
套話、原則話就是這樣,放之四海而皆準,就是沒有特色話、心裏話。
其他人跟著表明態度。基調差不多,無非是重複吳春天、陳時宜在黨政大會上的講話內容。
都學精了。
這樣也可以,總比持反對意見要好。
常委講完後輪到副書記發言。這是規矩,討論問題是倒秩序,職務高的最後講,也叫拍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