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3 / 3)

中午,我們在山下吃飯,幾次,我都想問易延端,他妻子去了哪裏,我很清楚,她要在,一定會來的。終究我沒有開口問他,那是他的隱私。和他告別時,我們依舊擁抱,相互祝福,語言很少,卻意味深長。我說明年還會來,他還是那句話,等著我。陳維錦離開了,回家去了,走時說了句話,西閩,好好活著。

十三日一大早,蘇青打來了電話,讓我在賓館等他,兩個小時後來接我。我說好。我發現自己的眼睛腫得厲害,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情,怎麼也記不起來。電話給盧一萍,他說昨晚見到我戰友趙郭明,就喝多了,然後他們送我回賓館,在房間裏,我們不知道說起了什麼事情,我就發火了,我們倆扭打在一起,我的眼睛就被弄傷了。我心裏十分愧疚,趙郭明特地從江油趕過來看我,還和他發脾氣。他也很內疚,在這個特殊的日子弄傷了我的眼睛。無論如何,我們都還是好朋友。

兩個小是後,蘇青開著一輛越野車,到了賓館門口。上車後,發現李翠花抱著女兒和楊文波並排坐在後麵。李翠花的臉黯淡了許多,那雙眼睛卻多了些堅韌,其實我不願意從她眼睛裏看到堅韌,我想看到的是平靜柔和還有喜悅。楊文波蒼老了許多,像縮了水一般,頭小了,臉上沒有肉,隻剩層老皮,眼睛也更加小了,眼珠子不像以前那麼靈活,滴溜溜轉了。隻有女娃娃的臉色是紅潤飽滿的,眼睛無邪而又明亮,童稚天真。我和他們打了招呼。他們也向我問好。李翠花還對女娃娃說,小麗,叫伯伯。小麗笑著說,伯伯好。不知怎的,我有流淚的衝動。

蘇青從朋友那裏借的車,他要帶我們去監獄探望楊鬆樹。

路上,蘇青問我,和人打架了?

我笑了笑,是的。

和誰打的?

朋友。

他哈哈大笑。

我說,你笑什麼?

他說,就是想笑。

楊文波說了句話,不要打架,鬆樹都還在裏麵。

我說,文波叔,放心,我沒事的。

他沒有再說話。

我很清楚,楊鬆樹入獄,對他們一家,是沉重的打擊,生活也每況愈下,趙平凡和蘇青的接濟也是杯水車薪,解決不了大問題,楊文波還每天去城裏撿垃圾,讓人心酸。到了監獄,隻能讓李翠花抱著孩子和楊鬆樹會麵。我們三個人在監獄等待。我給了楊文波一根煙,他說戒了,死活不抽。李翠花生了女娃後,他又複吸了,楊鬆樹入獄後,他又把煙戒了,他的吸煙史,就是人生的悲歡史。我們什麼話也沒有說,靜穆地等待。探視時間到了,李翠花抱著孩子走出來。楊文波迎上去,翠花,鬆樹好嗎。蘇青在拍攝。李翠花笑了笑,還不錯,白了,結實多了。楊文波又問,他說了些什麼?李翠花說,他說等出來後,我們再要個孩子,要給你生個孫子,讓你好好活著,等著抱孫子。楊文波老淚縱橫,好,好,我等著,等著。我說,翠花,鬆樹什麼時候能出來。李翠花說,快了,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明年這個時候應該就可以出來了。我說,明年我們一起來接他出獄。

一陣風吹過來,有些涼意。很快,天就要熱了。又一個悶熱難熬的夏天即將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