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韋眨了眨眼睛,門裏一溜望過去空空蕩蕩,趙姬沒有來送他。
布韋看看天空,天的確還早,他嘴裏自語地說,讓她睡吧。布韋轉身對為他送行的斯說,但願此行華陽夫人能夠接受我的建議。斯說,先生此行必會馬到功成。布韋哈哈笑道,我想也是如此。說罷朝斯和其他門客揮揮手,便徑直上了馬車,吩咐駑手,動身吧!
馬車離開了大門,在微熹的晨光中行駛過趙都闃寂的街道。
兩千多年後,曆史學者顧鴻年在他的虛構之書中寫道:
這是一個看似平常的早晨,然而這個早晨從趙國都城駛出來的一輛看似同樣平平常常的馬車的去向,卻將改變整個曆史的進程。沒有誰會想到,關鍵的時候,偌大的曆史竟會坐在一輛歪歪扭扭的馬車上,但這樣的情景在世界各國都屢見不鮮。
布韋赴秦二十多天仍無消息,這期間在趙都最著急的人不是布韋的愛妾趙姬,也不是布韋的門客斯,而是質押於趙的秦公子異人。他已數次滿懷期待地上門來打聽消息,又不得不落寞而歸。在第三次問詢之後,異人還不打算盡快離去,他拐彎抹角又委婉曲折地說想見見趙姬。布韋的家人借口趙姬偶感風寒,正在靜養,不宜見客。公子異人便露出一臉著急的樣子,關切地說,那我更需向她問候了。家人正左右為難,恰好斯走過來,主動跟異人打招呼,這位是異人公子吧!
你是——
家人忙介紹說,這位是斯先生。
噢,公子異人一臉得救的神情,說,我是來探望趙姬的,聽說她病了。斯也不多說,他麵無表情地上前為異人引路,公子這邊請!
家人無奈,在後麵搖搖頭。
異人欣喜地跟在斯後麵穿過一道內門,繞過花園,進到花廳。斯才客客氣氣招呼異人坐下,說,久仰公子之名,今日得見,果然是人中之龍啊!
趙姬呢?異人問。
她病了。
你不是領我去見她嗎?
我的確是很想領公子去見她,斯說,可是我也見不著她。
呃,異人頗為失望,是這樣啊!他站起身,露出想走的樣子。斯說,公子不如到這裏坐坐,喝口茶,也免得來去匆匆。回頭我請人轉告趙姬,說公子來過。
也是,異人隻有尷尬地應道,心卻很不在焉,沒話找話似的說,斯先生哪裏人,以前怎沒見過?
在下楚國上蔡人士,才投到布韋先生門下不久。斯又恭敬地對異人說,以後公子有用得上在下的地方,一定竭盡全力!
異人想了想,撲哧一笑,像是對自己說,算了。
斯抬眼,疑慮地望著他,異人笑,說,沒別的意思,我是說見不到趙姬就算了。
斯哦的一聲,會意過來,笑著說,我聽說做君王的人無不像愛美人一樣愛他的江山,他也會得到江山與美人的眷愛。而像我這樣的人,充其一生的努力,也隻能愛美人,卻得不到江山和美人的眷愛。
此話怎講?異人問。
我聽說先生布韋初次見到公子的時候對你說,我能光大你的門庭!而公子的回答是,你先光大自己的門庭,然後再來光大我的門庭吧!先生布韋說,我的門庭是要等你的門庭光大之後才能光大的。
異人點頭,正是。
斯目光閃爍,說,上天是派布韋來幫你光大門庭的,我又是受上天所派來幫助布韋的。
哪個上天?異人有些玩世不恭道。
不是公子頭頂的這塊趙國的天空,斯說,是布韋現在頭頂著的秦國的上蒼。也就是公子無時無刻不想回到的故國的蒼穹之下。我們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秉承天意,想使公子能夠回到故國。你的父親現在已被立為太子,我們要讓公子來日也成為繼承王位的太子。
異人微微低下頭,眼裏泫然有淚,說,父親有二十多個兒子,況且我還是庶出。
你的父親也是次子,可他不也被立為太子了嗎?斯說,即使你有二十多個兄弟,我們也要讓你成為將來唯一的太子。相信我!
太子,哈哈哈……異人含著淚發瘋似的笑起來,笑過之後,他以手伏在案上說,斯先生,你看看我,我像一個秦國太子嗎?他又不無傷感道,我所想的是這條命能夠平平安安回到故國,就很不錯了。
公子太傷感了。斯說。
傷感?異人說,我是太子安二十幾個兒子中最失寵的一個,是在諸侯做人質長大的,秦國攻打趙國如家常便飯,每攻打一次,首先受罪的是在這裏當人質的我!接下來,還不知道他們會打多少次,最終我還有沒有命在?你說我能不傷感嗎?!或許到時候隻有我的一縷魂魄能夠飄回故國。
公子的處境的確堪憂,公子所說也不是沒有道理,但是——斯說道,布韋先生和在下就是為了不讓那麼壞的結局發生,才不遺餘力地努力著。
努力?異人抬起頭,有些神經質地說,會有結果嗎?都二十多天了,一點消息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