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我更相信劍!烏亥說。
好!褚篪說,那我們就用兵器來說話吧。
眾甲士將烏亥團團困住,既蠢蠢欲動又如臨深淵。褚篪嘿嘿冷笑著,揚起雙手,說,看見了吧,這兒隻有一個殘廢。他的話音未落,烏亥一劍當胸過來,褚篪躲得比鬼還快。烏亥的劍劃出一個淩厲的圓周,鋒利的劍鋒挾著劇猛的大力旋轉開去,劃破甲士的護胸皮甲,肌肉翻卷,一圈圓弧的血花在紅色的噴濺中怒放。烏亥的黑色大劍在空中像是展翅飛龍,那翅就是他的獨臂,它使劍朝敵手的致命處飛擊。甲士們如逢鬼魅,不及閃避便被擊中,哭號慘叫著東倒西歪,像一地砸壞的桌椅板凳,唯有退至丈外的褚篪和剛剛擊倒甲士的烏亥是站立的兩個人。烏亥被死傷者的血噴了一身,他立在那裏,手拎滴血的大劍,如同一個殺氣滿身的血人,麵目猙獰。褚篪不由倒吸了一口寒氣,感到脊背發冷。他又往後挪了幾步,雙手握劍,嘴裏說,厲害!
烏亥說,該輪到你了。
褚篪擠出幾聲檗然的笑聲,你以為我怕了嗎?他用劍指著屍體說,他們活著就是為了躺在這裏的。烏亥說,你也一樣。
褚篪點點頭,看我們誰先躺下。
那好,在你我之間隻有一劍。烏亥說,這一劍決定我們的生死。褚篪歪著頭說,你沒有援兵了?
烏亥道,你說得對。我隻有一隻手、一把劍,原來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
這時帝國甲士源源不斷湧進來,隻要褚篪一聲令下,便會一擁而上,褚篪完全可以不動手,讓甲士上前。他盯著烏亥,沉默。突然發出咳嗽,甲士以為褚篪示意出擊,十幾支戈就要挺過去。褚篪舉劍重重拍在戈上,喝令——都給我滾開!
眾甲士不解,褚篪傲慢地說,這是我和烏亥將軍兩個人的戰鬥,你們等著收屍就是。
甲士們收戈慢慢退了出去。
褚篪見甲士退光了,哈地笑了一聲,說,可以了吧!
謝謝褚將軍避免了更多人流血。烏亥說罷,將劍放下,他脫掉披風,披風黑而沉,上麵是血汙與幹硬的泥漿。烏亥小心地將披風輕輕蓋在郭偃身上,往上拖,把那張蒼白的臉也蓋在黑色下麵。他又用那隻手解下腰間的酒囊,將僅剩的酒淋到那把血汙的劍上,他看著酒囊裏的酒一點點滴盡,然後將酒囊舉到鼻子前深深聞了一下,隨手扔開。他拎起劍,混合在劍身上的血和酒像線一樣往下掉。隻有一劍,烏亥說,聲音平靜而果決。
褚篪笑,我會要你剩下的這條手臂,你呢?
我想用手上的劍試一試將軍的腦袋是否結實。烏亥說。
青蓖在官兵把守的巷口擠了很久,任憑官兵怎麼嗬斥,看熱鬧的人隻是有增無減,交頭接耳喋喋不休。青蓖當然不會知道他所熟悉的燕國太子及門客此時已在接受死神的召見。後來他看見一具一具蒙著黑布的屍體從巷子裏抬出來,後麵兩具死狀恐怖,一個血淋淋的缺了半邊腦袋,另一個雙臂盡失。這就是褚篪和烏亥。
據門外目睹了褚、烏二人最後各自擊出一劍的人說,那一劍對二人來說都是等了一生,但在出手的那一刻,卻是如此之快。褚一劍準確無誤地劈下了烏的手臂,那條手臂離開烏的身體時仍緊握著劍,挾著劇風像騰空飛起的大鳥,朝褚猛地撲去——烏的大劍瞬間劈掉了褚的半邊腦袋,接著整個屋裏都是烏亥發出的笑聲,烏亥仿佛看見他的兩條手臂在空中相遇,握住了他心愛的劍,遂化為大鳥的雙翅,翩然而去。烏亥大笑,他的笑聲震得屋瓦破裂,直往下掉。甲士們一擁而入,兵器刺開肌肉的聲音逐漸淹沒笑聲,直到笑聲止息,四五支鋒利的戈將失去雙臂的烏亥擊殺而死。
多年以後,一個衣衫襤褸、蓬頭垢麵的男子從荒土裏刨出一把殘損的劍,像泥土的一根發黑的骸骨。男子抹去劍身的積垢,劍身上依稀篆刻著當年劍師的名字。男子滿麵湫然——鳥篆太古,自然不是他的名字,卻摟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