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有什麼難言之隱?”錢寧慧惱羞成怒,連聲音都拔高了幾分。她從小就是父母的乖乖女,23年來安分守己、清清白白,以前和男朋友交往也隻到拉拉手打打Kiss的程度,長庚這句話讓她生出莫大的冤屈。
“那麼你就不用抗拒催眠,”長庚望著錢寧慧,漆黑的眼眸中似乎有波瀾湧動,又仿佛有星星在裏麵熠熠閃爍,“坐吧。”
他的眼睛可真漂亮,自己怎麼會覺得這雙眼睛的主人是沒有感情的機器人呢……錢寧慧突然冒出這個念頭,頓時有些羞愧,依言坐到了沙發上,嘴裏兀自喃喃地說著:“可是我不喜歡被人擺布的感覺……”
“沒有人擺布你,我們隻是去探尋被你遺忘的記憶……”長庚的聲音似乎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奇妙地不再顯得清冷平淡,而帶著讓人舒適的溫柔,“讓我們順著你記憶的河流,上溯到被你封閉後再未涉足過的領域……”
聽到這縹緲如仙樂的話語,錢寧慧覺得自己真的躺在一條小船上,順著一條小河緩緩向下遊飄去。小河兩旁是鬱鬱蔥蔥的樹林,草地上開滿了白色的小菊花,仿佛一顆顆璀璨的星辰。清新的空氣包圍了她,那是在霧霾重重的北京難以享受得到的。
好久沒有過這樣放鬆和愉悅的心情了。錢寧慧從船上坐起來,伸手撩動船邊清涼透澈的河水。一時間,失業的煩惱、撞車的恐懼、噩夢的侵擾全都消失無蹤,仿佛她又回到了無憂無慮的童年時代。
不知在小船內愜意地漂流了多久。忽然,前方的河道上出現了一座山峰,山腳是一個半圓形的天然石灰岩洞口,隱約可見裏麵石筍參差。河水蜿蜒流入洞中,從明河變成了暗河,而她乘坐的小船也自然而然地順流朝洞內漂去。
不,不能進去!錢寧慧莫名其妙地冒出這個念頭。她趕緊在船上尋找槳繩之類的工具,卻什麼都沒有找到。慌亂中她隻能死死拽住河邊的樹枝,想要阻止小船前行。
啪的一聲,樹枝折斷了。奔流的河水繼續將她往洞中推去,似乎不達目的誓不罷休。錢寧慧眼見再無樹枝可以攀附,索性縱身一跳,從小船上直往岸上撲去。
若是平時,她斷沒有膽子做出這種冒險舉動,然而這一次一切都是憑借本能,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站在了河邊的草地上。
身後的溶洞還在大大地敞開著,就像是野獸張著血盆大口,隨時都會撲上來將她撕咬吞噬。驚恐之下,錢寧慧邁開步子奔跑起來,腳下不時有野草或藤蔓想要阻攔她的腳步,但她隻是心無旁騖地奔跑,居然真的跑出了河邊的森林,將溶洞遠遠地拋在了身後。
她不知自己該往何處去,隻能順著小路一直往前,爬上了一座小山丘。朝山下望去,翠綠色的原野中佇立著一座小小的城鎮,淡黃色的民居鱗次櫛比,竟不像是中國房屋的樣式。
錢寧慧朝著那座小鎮走了過去,發現這是一個美麗而整潔的地方。街道不寬,兩旁都是淡黃色的兩層小樓,鑲嵌著弧形上沿的窗戶,樓前的小花園裏盛開著色彩鮮豔的花朵,紅的、黃的、紫的,大多數都叫不出名字。一個小酒館前擺放著幾套精致的桌椅,窗戶中彌漫出煙草與食物混合的味道,然而招牌上所寫的文字,錢寧慧一個單詞也看不懂。
她漫無目的地在小鎮中閑逛,初時還沉醉於隻能在電視旅遊片中看到的歐洲鄉土風情中,逛著逛著卻心生惶惑——這座規模並不算小的城鎮,一切都整理得井井有條,卻沒有一個人!
真的沒有人,無論是居民,還是遊客。馬路上空空蕩蕩,最多有幾輛車停在路邊。超市和賣冰淇淋的小店都大門敞開,卻沒有顧客,也沒有售貨員。
錢寧慧不敢去敲居民的房門,隻好朝著小鎮中心的一座小山走去。山頂上,是一座用黑色玄武岩修建的城堡,看上去已經有幾百年曆史。它占據了小鎮的製高點,仿佛一隻蒼鷹居高臨下地俯瞰小鎮,如果鎮上真的存在統治者的話,他一定會住在那裏。
錢寧慧正要決定直奔城堡打探真相,卻在街角猛地停住了腳步。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幻覺,她剛才仿佛瞥見一家商店裏有人影一閃。
人!錢寧慧此刻無比想要找到一個同類,哪怕種族各異、語言不通也沒問題,隻要能證明她不是孤零零地存在就行。於是她轉過身,拐進了街角的商店。這是一家服裝店,裏麵掛滿了各式男女T恤和運動外套。錢寧慧無心查看商品,徑直往裏走,終於看到了那個“人”。可惜,那不是真人,隻是一個服裝店裏常見的塑膠模特。它穿著一套戶外運動裝,直挺挺地站在角落裏,那個姿勢,忽然讓錢寧慧覺得有些眼熟。她將視線轉向模特的臉,驚訝地發現那是一個中國男人的模樣。而且,那漆黑的眉眼是如此眼熟,那分明就是——長庚!雖然不明白塑膠模特為什麼按照長庚的模樣製作,錢寧慧還是轉頭朝店外走去。這一次她多留了個心眼,果然在身周的大街上發現了更多的線索。更多的長庚。或者說,這個小鎮裏充滿了長庚,再無他人。照相館櫥窗裏的樣片是長庚,路邊廣告牌上的代言人是長庚,玩具店裏一排排的玩偶是長庚,就連錢寧慧在鏡子裏見到的影像也是長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