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酸(2)(1 / 1)

傍晚的車站,陳言一個人站在站牌下,街對麵的路燈和她對望。無意中,陳言抬高了點視線,月亮就跳了進來,它明顯胖了,肥肥的身子把周圍的空氣都壓得陷了下去。陳言對肥胖的月亮不太感冒,於是降低了視線,程克和張黎便跳了進來。兩人悠悠地走在街對麵,儼然一對戀人的姿態。公共汽車來了,陳言隨著人群湧入了車廂,一個個響當當的一塊的硬幣落入了投幣箱。

沒有程克,陳言不敢在公共汽車上入睡。她望著窗外,在心裏默念明天要默寫的詩詞。那張複習資料被攥在手中,每個詞的意思都有詳細的解釋。

"袋鼠"站在小區入口處看著陳言走進小區。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這隻長得像袋鼠的狗開始經常出沒在爛尾樓後的荒地中,誰也不知道它從哪裏來。第一次見它,陳言以為動物園暴亂了,它皮膚的顏色和袋鼠一樣,尖瘦的臉配上葉子一樣的耳朵,往地上一蹲就完全是隻袋鼠。仔細一看才發現它是隻狗,小區的保安收留了它,給它東西吃,給它地方住。沉默的保安和身份不明的袋鼠狗,正好一對。

陳言拿出書包裏的蘇打餅幹,那是"袋鼠"喜歡的食物。她撕開包裝袋,拿出餅幹放在"袋鼠"口裏,再拿出一塊放在自己的口裏。狗的咀嚼方式和人截然不同,"袋鼠"將它細長的嘴開開合合,那是用來撕咬獵物的,而非餅幹。餅幹渣從嘴邊掉下,陳言伸出手,擦掉了它嘴角殘留的餅幹屑。

三樓的聲控燈徹底壞了,陳言重重跺了三次腳,它還是不亮,隻有摸黑走上了四樓。

程克走在送張黎回家的路上,十幾分鍾之內,堆積在學校裏的兩千多號學生散開了,走在各自回家的路上。從並排走到手牽手,再到躲在沒人的地方接吻,這是套路,幾個步驟一個不落。不知不覺走到了一元路,穿入窄小的街道,那些騎著自行車結伴回家的孩子不見了蹤影,能夠接吻的地方終於到了。從手掌滑到手臂,從手臂滑到脖子,程克的手順著張黎的曲線上升,直到能夠撫摸她的臉。那張小臉一下便被納入掌中,她也開始行動,雙手搭在他腰際,手指靈敏起來,隔著衣服觸到了程克緊鎖的脊骨。他撥開她的頭發,沒有必要再去看一眼她那張公認漂亮的臉,他閉著眼睛吻她。偶爾有人在夜色中走過街道,程克的書包落到了地上,張黎軟軟地推開了他。

"太晚了,我先回去了!"

"……那好,我送你到樓下……"

"你的手真小!"

"……嗯……是啊!"

程克抓起了陳言的手,認認真真地將兩人的手從手掌的最底部開始對齊,比畫著大小。

"你看,你的手差不多隻有我的一半。"

"可能還會長大一點的吧……"

"才十歲,當然還會長大,但是長成型了也隻有我的一半吧!"

陳言從程克手裏抽出了自己的手,認認真真地將自己的左手和右手從手掌的最底部開始對齊,自己的兩隻手沒有大小可比,掌心相對,一隻手在鏡子裏看到了另一隻手。

從遠處看,兩人好像懸浮在空中。方形的水箱,適合攀爬,是住樓房的孩子們一個不可多得的遊樂場所。陳言把相對著的雙手舉過了頭頂,她努力拉開手指和手指之間的距離,風從指頭之間那塊薄薄的肉滑過。空氣勾勒出了陳言手掌的形狀,那形狀留在了水箱上的那塊天空裏。

9點半,程克蹭著地麵走進了小區,遠遠望去,球形的水箱布滿了樓頂,再也沒有人能穩穩地站在水箱頂部。陳言那雙懸浮在空中的小手,不少年頭過去了,還是沒有長大,她的手掌薄得可憐,骨頭軟軟,肌肉也沒有力量,各種組織和血管被埋了透明的皮膚下,一不小心就可以捏碎。

"我媽有沒有問你我昨天晚上到哪裏去了?"

"沒,你媽早就不管你了。"

程克抓住了陳言的脖子,"你媽才不管你了!"

陳言身體向前一傾,如同水蛇一樣滑出了程克的手心。她默不作聲地走著,太陽落到了球形的水箱上。

"唉,搬了家真不好,不能爬水箱了。"程克倒著走路,視線搖搖晃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