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敬遲疑一下:“哦,我去你家的時候見過你的照片。”
“這麼回事呀。這日本人占了上海,你怎麼沒走?”
“嫂子你不是也沒走嗎?”
“你找我家先生,有什麼事?”
“我和秋雨兄是老交情了,沒什麼事,隻是想起他,想去看看他。可他……你們搬家了。”
“是啊,是啊,我們為了躲避戰火,打起來之前就搬了。”
“能帶我去嗎?”
“可以,走吧。”艾欣便招呼著黃包車。
一個車夫拉了車過來,衝艾欣點頭哈腰地說:“夫人,去哪裏?”
艾欣瞧了眼沈敬,才對車夫說:“按我說的走就行了。”
沈敬便道:“我打一輛在後麵跟著吧?”他便向另一輛黃包車招手。
“也好吧。”艾欣說著,上了車,對車夫說,“前麵路口左拐。”
沈秋雨正在客廳哄春春玩,見艾欣帶著沈敬進來,分外驚奇:“沈老弟,你來啦!哎呀,真是!”
沈敬就像見到了親人一般,上前跟沈秋雨擁抱。而一旁的艾欣則抱起春春,親著。沈秋雨看了眼艾欣,問:“你們在哪裏碰見的?”
艾欣正要開口,沈敬卻道:“我們是在唯美服裝店碰見的。我一眼就認出了嫂子,我找你找不到啊。”
沈秋雨正奇怪那個“唯美服裝店”,卻見沈敬如此激動,便問:“發生什麼了?”
艾欣抱起春春去了裏屋。沈敬瞧著艾欣的背影,才道:“實在是感謝沈大哥啊!要不是你派人給我們報信兒,我們現在也許就死無葬身之地啦。”
沈秋莫名其妙:“你在說什麼?”
沈敬雨徐徐坐下,依舊沉浸在感激當中:“我在說你派人救我們的事啊!”
“我救你們?沒有啊,我都不知道你們在哪裏。”
“你不知道?”
“不知道。我最近一直在躲避日本人,還沒得出工夫跟你聯絡呢。”
沈敬勒愣著:“那會是誰呢?”
“你倒是說說啥情況?”
沈敬便把前兩天的事情說了,邊說邊觀察沈秋雨,覺得沈秋雨並沒說謊:“其實我也納悶兒,沈大哥的人為何那麼及時,而且不留姓名。這不像你的風格呀!”
“你可知綁你們的是什麼人?”
“我看著像……漢奸!”
“嗯,我也這樣想。你看他們對你們偷襲,還鬼鬼祟祟的。如果是黑道上的,早就該把你們拳打腳踢一頓。不過呢,現在日本人才進來,那些青紅幫的人還驚魂未定,應該不是他們。再說,他們找你們麻煩做什麼呢?”
“嗯,嗯,如果是漢奸,會是哪部分呢?”
沈秋雨半是自語地說:“現在李士群已經投靠了日本人,難道是他?”
“真的麼?”
“要是他,就好了!”
“怎麼?”
“哦,沒什麼。”沈秋雨掩飾著,“這個三姓家奴,早就人神共憤了!”
“沈大哥,你下一步有什麼打算,要不我們合作吧?”沈敬頗為懇切地說。
沈秋雨冷靜地說:“現在還沒有想好。”
沈敬望望裏屋:“嫂子真的很漂亮。”
沈秋雨聽了,卻興趣闌珊地說:“你也可以找一個。經過這一仗,外麵的很多女人都跑到租界裏邊去了。”他忽而想起“唯美服裝店”,“你說你在唯美服裝店碰到的艾欣?”
“是啊。”
“在哪裏?”
“淮海路上。”
派克筆走進這家妓院,是因為看中了它的堂皇。在這個屈辱遠勝幸福的時代裏,快活是一種多麼稀有的資源啊。派克筆沒進門時一臉愁悶,一旦進去立刻就變得歡快起來。
老鴇上來,殷勤得像一枚導彈,追著派克筆,不是沏茶就是倒洗臉水,要不就捶背。派克筆受寵若驚,連連說:“我不用,不用了。”
隨後一排姑娘出來,站在派克筆麵前。派克筆看得眼花繚亂,便點了兩個。其中一個叫紫玉,另一個叫蘭花。紫玉和蘭花扶著未喝已醺的派克筆進了房間。
房間裏絲幔依依,垂絛飄飄,香氣襲人,溫暖如春。真的是讓人覺不出這是日本統治的上海,隨時都可能有日本人闖進來,就像錯把杭州當成汴州,至於商女知不知道亡國恨何用管它。
桌上早擺好了酒菜,很誘人。派克筆坐下,左親右抱,把紫玉的酥胸弄得波濤翻滾。紫玉受不住,便叫:“哎呀,哎呀,你這挨千刀的,不要這樣啦。”紫玉躲著,笑著。
派克筆喝了口酒,興奮起來:“哈哈,日本人的炮彈呢,怎麼不掉下來啊?”
紫玉用指頭戳著派克筆:“你想作死嗎?”
“哎,現在做鬼也風流嘛!”派克筆哈哈笑著,卻見蘭花半天沒吭聲,便親了她一下,“聽你的口音,北方人啊?”
蘭花淡然道:“是啊,我原來在北平,現在在上海,反正都是日本人統治的地方,哪兒哪兒不一樣呢?”
“一樣,一樣!”派克筆叫著。
很久以來,派克筆都覺得自己有些人格分裂,尤其是麵對鬆下父女的時候。他會以為自己是在進行一項獨特的人性實驗,要把自己從一個純粹者變成兩麵三刀又八麵玲瓏。他感到了挑戰與壓力,這不是麵對敵人的刺刀,卻比那刀刺更深地侵入到內心。
屋子裏菜香、肉香、酒香、體香混雜一起,讓派克筆忘記了那把刺刀,卻想起了菜刀。他讓蘭心唱個曲兒,蘭心咿咿呀呀地唱起來。一曲《南轅北轍》勾起了派克筆的心思,自己難道不就是這樣麼?從江西到上海,從共黨統治區到日本統治區,哪裏才是自己的樂土呢,難道是這個妓院嗎?
紫玉撫摸著派克筆的上身,從胸口到腰間,便摸到了槍柄:“爺,這是啥勞什子?”
派克筆一笑:“這是爺的根。”
“你有兩個根?”
“對,我有很多根。”派克筆把玩著紫玉的小腿,“但根與根卻不一樣。”
“怎麼個不一樣法?”紫玉歪著頭,像是有什麼液體一不小心就要流出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