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那就從蔣輝開始吧。從你的描述看,他是個值得培養的幹部苗子。但我們在重用一個人之前,一定要先重點懷疑這個人。這樣,我們的革命事業才不會遭遇危險啊。”
“好,我這就著手調查。”
“我會跟地下黨那邊聯係的。”
王征從李景峰那裏出來,便想著去趟抗大,也就身隨心轉,不一會兒就看見了抗大的大門。抗大的學生服色各異,卻朝氣蓬勃,以為中國的未來就在於此。他們相互議論了剛剛學習的課程,頗有點兒糞土當年萬戶侯的架勢。
王征穿過人群,就看到蔣輝坐在一處石階上笑眯眯地看著自己,便覺得不自在。他上前,握了蔣輝的手,道:“蔣輝同誌,你在抗大還好吧?聽說你的成績很不錯嘛!”
蔣輝拍了拍屁股,有點兒大大咧咧地說:“嗨,那不值一提。”
“怎麼不值一提呢?”王征嘴一撇,好像在責怪蔣輝似的。
蔣輝連忙改口:“延安這地方實在鍛煉人啊,我都有點兒不適應了!”
“哦,哪裏不適應?”
“那次主席來演講,我發現每個學員的眼睛都亮亮的,尤其是坐我旁邊的一個女孩子。我怎麼就沒那種感覺呢,我覺得自己太不要求進步了,覺得周圍的同學進步太快了。”
“哎呀,你太幸運了,我都沒聽過呢。”王征說著,拉住蔣輝的袖子,“走,去你的宿舍坐坐吧。”
“好。”蔣輝顯得很熱情。
蔣輝的宿舍本是四個人一起住的,非常整潔,讓王征不由得讚歎。蔣輝請王征坐下,便去打了杯水。王征接過杯子:“不錯,你現在已經反客為主了。”
蔣輝笑笑:“客人早晚要變成主人……”
“那主人呢?”
“主人……也有當客人的時候啊。”
王征哈哈笑著:“回答得妙啊。”說著,便來到書架前。書架上擺了些理論書籍,有一本是艾思奇的《大眾哲學》。王征把它拿出來,翻著,見上麵有很多眉批,“看得好仔細啊。”
王征走過來:“我沒來延安前就看了這本書。這本書通俗易懂,艾思奇對馬克思主義理解很深啊。”
“哦,哦。”王征繼續翻著,看見在那書“緒論”一章裏有一行字蠻有意思,便念出來,“‘人不能兩次踏上同一張床’,你說的?”
“噢,是我篡改了古希臘哲學家赫拉克利特的話,他說的是‘人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我覺得‘床’比‘河’更有意思,就改了。”
“嗬嗬,有意思。”王征把書放回去,轉身來到桌前,看見桌上放著一個鎮尺,便拿起來。這鎮尺上有一個大大的“勤”字,但這“勤”字並不完整,兩邊都少了些。王征看了看:“這鎮尺好有意思,字都不寫全了。”
蔣輝笑笑:“那是有寓意的,叫:勤奮無邊。”
“嗬嗬,不錯。哎,在這裏住得還適應吧?”
“已經很不錯了。”
“可比起南京的生活,這裏要差得遠啦。”
“但這裏有朝氣,年輕人都會喜歡的。”
“這就好。”王征現出輕鬆的樣子,瞅了瞅夕陽,“唉,人不能兩次看見同一輪落日,嗬嗬,有意思。走,吃飯去吧。”他摟著蔣輝的肩。
蔣輝爽朗地笑:“今天晚上有土豆燒牛肉,你算來著了。”說著,他摟著王征出了窯洞,脖梗間升起一團得意之色。
重慶的夜是難得的靜謐。哎喲,這話好像語法上有錯啊,似乎應該說成是:夜的難得是靜謐吧。可夜本來就該是靜謐啊,怎麼會難得呢?那這就得問戴笠了,反正他現在就是這麼想的,因為日本人開始轟炸重慶了。
戴笠坐在躺椅上,一副雲中漫步的樣子,思緒萬千。陳立夫領導的軍事委員會情報局(或稱“調查統計局”)即將解體,自己的這個第二處和徐恩曾的第一處即將獨立門戶,當麵鑼對麵鼓地敲打起來。軍事委員會調查統計局,簡稱“軍統”,即將登台亮相了。
戴笠心緒難平,便拿出胡蝶的照片仔細端詳。胡蝶那迷人的酒窩,讓他如醉如癡,也就把軍統的藍圖暫時拋到九霄之上。“八一三”抗戰之前,胡蝶便隨丈夫潘有聲去了香港,如今不知身在何處。而自己呢,即將登上權力的新高峰。他多希望胡蝶能看到自己在高峰上的樣子,登高而招臂非加長也而見者遠,在香港的胡蝶能看得見嗎?
戴笠想起杜月笙正好也在香港,便起草了一封電文:杜兄,弟有一事相求,正如兄在上海時弟曾托付,胡蝶小姐也在香港,望代為照看。
有時候,戴笠覺得自己很無力,不是無力去把握他人,而是無力把握自己。自己就像一隻火箭,一旦噴射而上,就再無掉轉向下的機會,隻能向著那未知的雲層而去,直到完成任務。
戴笠叫來葉霞娣,用一種親切而不失尊重的口氣說道:“你想不想換個環境?”
葉霞娣眼眸一閃:“啊,你想讓我去上海,去找沈敬麼?”
“不是,是去美國念書。”
“我?”
“你!”
葉霞娣半張著嘴:“為什麼?”
“因為你優秀。”
“哦……”葉霞娣有點兒蒙。
“其實是胡將軍想……”
葉霞娣撅著嘴:“我明白了。”
“那你去嗎?”
“我不要。”葉霞娣說罷扭頭跑了。
戴笠心裏清楚,葉霞娣不是不要去美國念書,而是不要這麼著急,她還沒有心理準備。女人嘛,總歸是要準備準備的。戴笠嘴角掛出一絲蔑笑,像是看透了女人心一般,但想到胡蝶,又收起那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