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恩曾自來到重慶後,就起草了一份特工方略,名曰:一點兩麵。一點就是立足以重慶為中心的大西南;兩麵就是既麵向華東展開日偽調查,也麵向西北開展針對共產黨的黨派調查。
徐恩曾擬好了這方略,便叫來濮孟九和顧建中,一道商議。濮孟九看了方略,卻道:“主任,這方略裏似乎少了一條啊。”
“什麼呢?”徐恩曾頗感興趣。
濮孟九像是師爺那樣(其實他就是)把自己的神情調整到最佳,才道:“雙拳出擊,兩手都要硬是對的,但我們對共黨的招數還不夠多,也就那麼幾種,如果不能有創新,以後會被戴笠超過的……”
顧建中聽不得這話,便道:“超過,拿什麼超過呢?徐主任是反共專家,聞名黨內。那個戴笠,早年就是個跑單幫的,能有今天,是他的運氣。他能跟徐主任這樣喝過洋墨水的黨國股肱相比麼?”
徐恩曾擺擺手:“老濮說得有道理。老濮,你接著說吧。”
濮孟九道:“別看戴笠出身草莽,可這正是他的優勢。他沒有什麼門第之見,卻能仔細效仿委員長的作為。他人情練達,心細如發,做事周密,體恤下情,心狠手辣……”
顧建中不屑地問:“那他就沒弱點了?”
“有!”濮孟九笑笑,“他的弱點是好色。也許有一天,好色會毀了戴笠。但現在,好色還是他的一個動力。他知道自己老婆拿不出手,他一定會找一個天香國色來滿足他內心的渴望。他一定出手不凡,就像他目前的仕途一鳴驚人。等中統、軍統分別成立了,那時候的戴笠會更加炙手可熱,和我們的競爭會變得異常殘酷。黨國為什麼要讓特工總部和特務處、中統和軍統相爭呢?那個得利的漁翁到底是誰呢?”濮孟九說到此,盯著徐恩曾的眼睛。
徐恩曾表情極不自然:“得利的肯定是我們的敵人。”
濮孟九又笑笑:“從皇帝的禦人之術看,得利的自然是皇帝。但這樣一來,也削弱了國力軍力黨力。如果我們與戴笠合作呢?的確,我們和戴笠那邊有分工,我們管黨派調查,他們管軍事調查。可黨派跟軍事真的能區分開嗎,尤其是針對共黨的時候?”
徐恩曾仰天一歎:“是啊,是啊,很難分開!”他頓了頓,“我原來覺得,沈秋雨跟特務處合作,是個錯誤,或者說,是背叛。但現在,我發現,他這麼做是對的。黨國本是一體的,一旦出了問題,大家一起報銷。所以,精誠合作是真理。國共都可以合作,何況我們和戴笠,何況現在是抗日。”徐恩曾激動起來,卻望見嘉陵江上嗚咽的航船。
顧建中顯得很急切:“跟戴笠合作,那不是與虎謀皮,與狼共舞嗎?”
“別把戴笠說那麼可怕,當初他可是我們的學生呢。”徐恩曾有點兒不高興。
濮孟九忽地眼前一亮,好似雲霧裏繞出一座山峰,卻道:“不如我們這樣,通過沈秋雨跟軍統上海那邊的合作,把軍統那邊的組織摸清楚,以後會很有用的。”
沈秋雨忽然發覺自己的身體出了點兒小問題,總是咳嗽,難道是心緒不平造成的麼?他平複了下心情,瞧了眼派克筆,才道:“李士群的住址已經確定,現在要製定一個製裁計劃。這個計劃要很嚴謹,必須一戰而置李士群於死地。你有什麼想法?”
派克筆道:“我去找鬆下芳子,發現她跟李士群還真有瓜葛。我想……”
“你怎麼發現的?”
“我吧,跟蹤了一趟鬆下芳子,發現她去了大西路六十七號,就這麼簡單。然後,我就在門外觀察那房子。我發現,李士群選這房子可真夠絕的。它對麵是汽車行,有一道很長的圍牆,一覽無餘。東邊是美國兵營,簡直就是在給他站崗。要想進到六十七號裏麵,看來隻能走西麵或者後麵了。”派克筆歇了口氣,“這西麵和後麵我也都觀察了,都可以進去。”
“旁邊有美國兵營,這可就麻煩了。萬一發生槍戰,美國兵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誤傷我們就不好了。”沈秋雨停頓下,“還是要把他引出來。”
“引到哪裏呢?”
“問你呀,徐老板可是給了期限的。”
派克筆抖抖眉毛,站起來,腦子裏閃回著前兩天的情景:“我跟蹤過李士群,發現他乘坐的是雇來的車子,自己的車子一直在車庫裏從來不開。這說明他早有防範,而且詭計多端。”
“他一直就這樣,他是個情報販子。”沈秋雨顯得很不屑,卻又想到沈敬的遭遇,便警覺起來,“他現在頻繁活動,會不會和那些上海黨部的人有聯係呢?還有他的好友唐惠民、丁默邨,他們要是打聽到我們的事情,會不會告訴李士群呢?”沈秋雨盯著派克筆。
“我想還沒那麼快吧,不過我們確實該趕緊下手了。”
“這話好像該我說。”
“嘿嘿,我是說,先下手為強。至於具體怎麼辦……”
一隻麻雀飛到窗口,叫了兩聲,電話鈴就響了。沈秋雨拿起話筒,居然聽到了徐恩曾的聲音。
徐恩曾用一種有點兒甜絲絲的語氣在電話裏對沈秋雨說:“秋雨,你辛苦啊!”
沈秋雨聽著徐恩曾的話,覺得有些酸楚,仿佛剛才吃了一屜南翔小籠包,卻發現味道不對,正琢磨滋味呢。
徐恩曾又道:“老弟你在上海這龍潭虎穴裏,一定要堅持下去。我現在在重慶,也是很惦記你。你和軍統的合作,可以繼續下去,但要記住,不能被他們牽著走,而要牽著他們走。”
沈秋雨有點兒明白徐老板打電話來的意思了:“我知道,我會跟特務處那邊處好關係的。”
“關鍵是要把他們的一些活動情況搞清楚,這對我們以後會有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