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學精神是可以通過課堂教育培養的,人文情懷則必須從文學、藝術這些看似無關緊要的東西中慢慢獲得。尤其是要在家庭、課堂以及社會上獲得,要求老師與家長敏銳地抓住時機,一點一點地培養。人文情懷的養成是無法用世俗成功的標準來衡量的,但人文情懷又是人性中最重要的養分。如果青少年不能在成長的過程中積澱人文情懷,那麼,他所接受的教育也必定是失敗的。
所以說,現在的學生處境十分尷尬,或者說他們已到四麵楚歌的地步。由於文理分科致使學生學不到本該學到的東西,一方麵人們嫌素養過於片麵;另一方麵,社會、學校、家庭又都要讓他們拚命學習,做一個所謂的考試門門優秀的“好學生”,一旦他們出了事,立即會招來一片驚異、指責甚至謾罵的聲音。周弘先生說:沒有種不好的莊稼,隻有不會種莊稼的農民。我認為這話說得很對。之所以出現這樣的學生、這樣的現象,不是學生的問題,而是我們教育的問題。
我們的家庭到底要什麼?我們的學校到底要什麼?我們的國家到底要什麼?我們希望我們的孩子成為什麼?我們需要什麼樣的發展?我們的發展需要什麼樣的人才?人才的標準到底是什麼?那樣的標準通過什麼樣的教育才能達到?素質教育,它的核心是什麼?人的素質,裏麵最重要、最基礎、最不可缺少的是什麼?我們應該審問一下我們的價值觀!
雖然,表麵上,我們的學校一直給孩子上思想道德課,媒體也從未間斷過對於道德、良知的呼籲及渲染,但是,每個人都可以捫心自問,我們是不是真的認同了呢?孩子要問:在思想品德這樣的課上,我們是否真被打動了?老師要問:在我們給孩子灌輸這些道理的時候,作為教育者是否當真?家長要問:你是否真的教給孩子正確的價值觀而不是相反的東西?或者,你說的是一套,做的是另外一套?
我認為,我們現在的價值體係處於極度混亂的狀態。最好的情況是心口不一,因為許多時候我們連心口不一都做不到,要不然就不會出現老師在課堂上宣揚把學習搞上去主要的目的就是為了娶個漂亮老婆這樣的事了。不要說孩子,就連有些成人的心目中所謂的英雄、成功人士,都是以掙了多少錢、當了多大官、成了多大名,甚至揮金如土、獨霸一方作為參照了。一些明星不知道德、禮貌、關愛為何物,一些大款可以為所欲為,貪官汙吏越反越多,許多孩子,甚至連“謝謝”這樣的詞兒都不會說了。
英國曆史學家威爾斯曾說:“人類曆史越來越成為教育與災難之間的比賽。”不要說別的,就說二十世紀,人類的災難大多數來自人禍,而人禍主要來自價值觀的選擇不當,這與人類整體教育的質量有著密切的關係。在威爾斯的話背後,是說隻有教育才是人類戰勝與防禦災難的最有力武器。
每個人都可以捫心自問:在我們的內心深處,我們的價值取向到底是什麼?我們的“成功”的概念到底是什麼?
如果我們深思中國的現狀,就會得出一條結論:出現劉海洋硫酸潑熊這樣的事件是正常的,不出現這樣的事件反倒不正常了。
真的,我們真是到了審問我們的價值觀的時候了!到了徹徹底底審問我們的價值觀的時候了!要徹底審問!不然,我們就會永遠無法拋棄“廢品製造者”的名聲!我們的孩子就會在“全球一體化”的過程中永遠無法與其他國家的人才競爭!我們民族就會永遠處於一種生命的低生存狀態!我們的國家就會永遠置身於“發展中國家”的圈子裏麵永無出頭之日!
不光教育者,不光家長,而是每一個人,都要進行這樣的審問……
審問的最終目標,是要讓我們明白一個根本性問題:不管做什麼,怎樣做,最重要的,就是人先得是個人!人是一種渴望幸福的動物,人應該為幸福而活著。
人類幸福嗎?看看那些被各種各樣欲望折磨得死去活來的人們,常常讓我們對所謂的“文明”產生懷疑,似乎文明越高,人身上幸福的含量越少了。這中間出了什麼問題?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結果?
我企盼著有一天,人們終於認識到價值取向的關鍵,認識到人類的種種麻煩、不穩定,甚至災難,說到底都是由於我們在確定價值取向時出了偏差所致。
比如,生存質量、生存狀態、生命價值的問題,長期以來我們有著這樣的觀念,一個人可以獻出生命,但不能使國家財產受到損失。銀行職員應該為了幾萬元犧牲自己的生命,犧牲生命會被追認成烈士,受到人們的崇敬。就是說,在現行的價值觀裏,那些錢應該比人的生命貴重得多。我認為,教育首先應該從提高人的生命質量、提高人的生存狀態入手。
如果教育裏忽略了這些,而是把課程呀、高分呀、聰明呀、出人頭地呀這些放在首位,那麼人的生存狀態就會變得非常低下,低下的生存狀態必然不能產生幸福的生活。如果隻是追求世俗意義上的成功,而不能很好地認知幸福,那麼我就要問:這樣的成功就能幸福嗎?再說,成功還有個機遇問題,比如,不幸遇上戰爭、災變,一個人得靠什麼才能支撐自己活下去?靠什麼才能保證生存的質量呢?比如孔子,他一生機遇可以說非常不好,有一次被人圍了三天,沒飯吃沒水喝,他卻還在彈琴唱歌呢!
我們的教育應該在孩子心中建立起這樣的能力:使他能夠在不幸的時候找到幸福的感覺。現在,競爭越來越激烈,生存越來越艱難,如果我們不能把孩子培養成具有這種素質的人,他們可能一輩子都找不到幸福的感覺。
我有一位朋友,常在俄羅斯做生意,他說,前幾年俄羅斯特別困難,人們饑寒交迫,為了買到一斤土豆,街上的隊伍排了那麼長。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頭頂的櫻桃樹上結滿了紅紅的櫻桃,卻沒有一個人去摘……
他們之所以能夠這樣,是因為他們的教育裏早已種下了這樣的種子,那些櫻桃就像他們呼吸的空氣,是精神的象征,是一種比填飽肚子更為重要的東西。
我常常想,我們人類,為什麼文明程度越高災難越大呢?是文明出了問題,還是我們人出了問題?我想大概都出了問題,但是人的問題更大一些。
比如創造,現在許多創造被用來毀滅人類,給人類製造麻煩。表麵看,是創造出了問題,其實是人心出了問題。我們人類之所以沒有把“創造”這件事把握好,原因是沒有建立起正確的價值觀來,沒有從根本上解決人心問題。
比如,原子能,還有克隆技術、生物技術……如果不能對人心進行足夠的控製,都有可能給人類帶來滅頂之災。有時候我覺得我們人類就像被綁在一隻輪子上麵,輪子就在高山上,往下滾動,越滾越快,下麵就是萬丈深淵。我覺得那隻輪子停不下了!似乎沒辦法讓它停下!
你看,要是不能控製人心,不能建立起正確的價值觀,創造,甚至培養孩子的創造能力也成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要使輪子停下的唯一辦法就是教育,如果我們的教育者——家長、老師,還有整個社會,都能從人、人心出發重建我們的價值觀的話,那隻輪子或許還有停下的希望。關鍵是,我們的教育、教育者要在孩子的心中種下一顆種子!有了種子就會有棵樹,就會有一片樹林,就會形成綠化帶,就會綠化整個地球,直至……綠化所有的人、所有的心。
所以,我認為,在文明給人類帶來很大弊端的今天,教育首先要從綠化人心開始……
目前我們遇到的問題,不是怎樣“綠化”,而是解決“毒化”。我認為教育不得法,抽去孩子的自然屬性,按照成人的想法去“塑造”,本質上就是一種嚴重的“毒化”。它使得孩子喪失了作為人的基礎,最後隻能成為“非人”。
我經常對家長說,要是你不懂什麼是兒童,不如不教,不教或許孩子發展得更好。
我這裏有一個例子,有個名叫張容的孩子,家在城郊,父母是典型的農民,對孩子基本上采取放任不管的態度,所以孩子能夠想幹什麼就幹什麼,成天在野地裏瘋跑,一直玩到六歲。
孩子的舅舅正好是我的朋友,勸妹妹把孩子送到我們中心學畫。來的那天,我一看,唉呀,那個當媽媽的個頭那麼大,簡直像個巨人。她一來,把我們教室的光線都遮住了。因為常年幹農活的緣故,顯得渾身充滿力量的樣子。
那個孩子根本不像城裏孩子到了陌生地方會露出怯相,而是直衝衝地進來,東張西望了一番之後坐下。屁股剛一落座就喊:媽,給我買吃的!他媽就領他下樓買零食。回來的時候,一隻手拿著冰淇淋,一隻手提著食品袋,那一通猛吃,根本不在乎別人怎麼看。也不知道聽課,這裏瞅瞅,那裏轉轉,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一邊吃一邊轉悠。好不容易吃完了,又喊:媽,我要喝水呢!因為教室裏有純淨水,他沒見過,覺得特別好玩,不知喝了多少杯。好不容易喝夠了,又喊:媽,我要尿尿呢!尿完尿,不來教室,而是在外麵這兒看看那兒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