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大家發現有人專偷名牌,但是沒有一個人想到他就是那個小偷。因為偷來的名牌他從來不穿,他的穿著依然像以前那樣樸素,甚至比剛來學校的時候還要樸素。有一次,他的偷竊行為終於露餡了。被抓之後,人們送他去看心理醫生……
為什麼送他去看心理醫生?因為從表麵看,他的行為是道德問題,其實,是心理問題。比如貪官,有些貪官貪的錢太多,多得沒地方放,存到銀行害怕人查到,就往床底下塞。那些錢都被蟲子咬了,多得幾輩子都花不完,還要往回拿。明知自己根本不需要這麼多,為什麼還要繼續貪呢?為什麼?
說到這兒,我想起一個笑話,有個小偷每天都要偷東西,不偷就受不了,有天晚上實在沒有東西可偷了,就偷了塊石頭放在屋裏。
表麵看,這是物質貪婪,往深裏看,其實是心理需求,再往深,就是精神、情感需求了。就是說,他的精神、情感從小沒有得到滿足,他的這種需求被扭曲了、畸變了。當然,我們不能說所有的偷竊行為都是這樣,但是,起碼有很多屬於這種情況。
有位媽媽,家裏開百貨店,生活很富足。可是有一天,她發現孩子在偷店裏的錢,於是打了一頓,可是,從那以後,那個孩子狂偷不止了。最後偷到……五十、一百的鈔票一偷就是好幾張!偷了錢幹什麼呢?亂花一通,見什麼買什麼,買來也不珍惜,扔得到處都是,要麼胡亂送人,要麼扔進垃圾桶。孩子的媽媽甚至這樣要求孩子,說你以後不要偷了,你要什麼媽媽都給你買行不行?還是不行。家長就打,用火去燒他的手,還是照偷。
家長痛苦得不行,來找我。我問她:在你發現孩子有偷竊行為之前是不是天天在孩子耳邊叨叨,要他勤儉節約,要他想想掙錢多麼不易?她說是,家裏生活應有盡有,我擔心孩子在這樣的環境裏會變壞的,長大了會成花花公子的。我又問:你是不是經常忙於經營,沒有時間照顧孩子,甚至連跟孩子說話的時間也沒有?她說是。我說:就這兩條就足夠了。我敢斷定,你的孩子不是偷錢,是在偷“情”。
孩子媽媽不高興了,說李老師,你怎麼能這樣說呢?我的兒子才七歲,他怎麼能偷情呢?我說你誤解我的意思了。
我說:因為你太忙,沒時間與孩子進行交流;又因為你在錢的問題上過分嚴厲,這樣就激活了孩子對於錢的欲望。作為人,尤其是孩子,其實最看重的就是情感的需要、精神的滿足,他內心的要求你又達不到,這樣,他就隻能轉向尋求物質的滿足了。你把孩子對於情感、對於精神、對於幸福的需求全給扭曲了。
當孩子第一次偷錢的時候,不過是想滿足一下你不能使他滿足的願望,可是,當他再偷的時候,他發現這種偷竊使他得到精神的滿足了。你說你孩子偷了錢,亂買東西,買來就扔,你想不通這是怎麼回事,我來告訴你:你的孩子不止需要物質方麵的東西,他是用偷錢得來的“刺激”作為他的精神代用品。你看,拐來拐去,還是拐到了精神方麵。盡管孩子心裏不知道,但他確實在做這樣的事情。
我說:有沒有幸福的感覺對一個人來說太重要了,隻要是個人,天生就需要這種感覺,孩子尤其這樣。人的幸福主要來自於精神滿足,你的孩子得不到,他沒有一個情感的、精神的家園。所以,他會變著花樣尋找,找到了這種畸變的形式。現在,我說你的孩子不是偷錢,是在偷“情”,沒說錯吧?她說李老師,你這樣一說我就明白了。
這就是說,隻要父母不能夠在精神方麵滿足孩子,不能使孩子獲得幸福的感覺,在物質方麵,不論是過分謹慎還是過度放任,最終都會造成孩子對於物質的貪婪。
父母在孩子成長的環境中,控製什麼就導致貪婪什麼,控製他的玩,他就對玩貪婪;控製他的食物,他就對食物貪婪;控製金錢,他就對金錢貪婪;控製他的學習呢,他就對學習貪婪……
對於學習的控製,就是不能滿足孩子對於學習的需求,就是讓他得不到。比如,那些貧困地區的孩子,上學的欲望反而非常強烈。
從這個意義上說,有些貪官為什麼貪到那樣的地步,那個名牌偷竊者偷得煞不住,我們就不難理解了。就是說,父母如果在教育方麵方式不當,就會在孩子內心形成一塊貪婪的土壤。
當然,家長不是故意要這樣做,原因是不知道這樣做的後果。尤其是,總以為自己的孩子生活在幸福之中。
我們這個年齡的人都有這樣的體驗。在我們小的時候,雖然物質很貧乏,生活艱苦,但在我們的記憶裏還是很幸福的。那時候沒有電視,大人也很開放,到了晚上,家家戶戶的孩子就集中到院子裏,或者到街上,甚至到山上,喊:娃娃娃娃來耍來,大人不耍娃娃耍。然後,開始玩過家家呀,開始把《地道戰》、《地雷戰》之類的電影從頭到尾演上一遍。在這樣的過程中,使我們的文化、藝術、參與、合作等方麵的能力全部得到了鍛煉與提升,情感、心靈也得到了極大的滿足。等到媽媽喊我們回家睡覺的時候,其實我們是帶著極大的滿足感離開的。
那麼現在,盡管物質方麵很豐富,孩子也有很好的玩具,但是他們再也不可能有那種將一部電影從頭到尾演下來的環境了。他們隻能待在鋼筋水泥之中相互隔絕,一些幼兒園、學校、社區不能為孩子提供一個這樣的環境,能讓孩子玩過家家、挖沙子。有一天,我碰見我們的一位家長,問她幹什麼,她說聯係車,想買一車沙子。她說李老師,我好說歹說,小區終於同意由我出資在小區裏麵放一車沙子,這樣孩子們就能玩了。
這是一位懂得教育的家長,她知道孩子還有敏感期,知道玩對於孩子很重要。她還知道那車沙子其實不是沙子,而是孩子情感的歸宿、幸福的象征。
有些家長怎麼看的?那是剛在銀川辦學,有天為這個問題專門開了一次家長會,當討論到能不能給予孩子這樣的幸福的時候,家長幾乎全都成了反對派,他們擔心慣壞了孩子。
說到慣壞孩子,成人也有誤解。我們分析一下,比如,那個把幸福當成想買一大堆零嘴坐在床上吃的孩子,他所需要的到底是什麼?是物質,還是物質背後的東西?
在我與他的媽媽談了之後發現,孩子對零食的需求的確是精神的需求。他的媽媽告訴我,這孩子太喜歡吃零食了,不限製就會慣壞了他,不限製他會不吃飯專吃零食的。
那麼,我們要問,孩子對於零食的這種強烈欲望從哪裏來?是天生的呢,還是被某種媒介激發出來的?我認為是激發出來的,是被孩子媽媽“限製”出來的。因為媽媽再三限製,再三強調,於是,零食便成了世上最好的東西,成為他的幸福,夢寐以求的東西。這孩子成了“貪官”,專門“貪”零食。這中間,媽媽的行為不但沒有幫助孩子削弱對於零食的渴求,反而使願望更加強烈。她是在幫倒忙,將孩子由於對零食的需求轉化成心理需求。如果得不到解決,這種心理需求就會遺留終生,要是這個孩子將來能夠獲得一官半職,很可能也會成為貪官。
要是孩子媽媽對於孩子的心理需求能夠正確認識,她就會采取相反的方式,或者將兩種方式結合起來根據不同的情況具體運用,最起碼不會進行“暗示”,每天叨叨,吃零食多麼多麼不好,怎麼怎麼不吃飯,會如何如何影響身體發育,如何如何影響學習,等等。要是這樣,那個孩子很有可能對零食的興趣越來越淡,直至不感興趣。我對兒子就是這樣,結果非常成功。
有些父母真的很奇怪,一方麵放得很開,孩子要什麼給什麼;另一方麵,又嚴加限製,孩子的要求總是不能得到滿足。如果分析一下我們就會發現,多數父母無法恰當地把握分寸,給的總是孩子不需要的,孩子要的一般不給。
不給就會出問題。我們常常讀到這樣的消息,某某大款突然跳樓自殺,什麼原因也沒有,之所以自殺,是因為生活太沒趣了。什麼都幹過了,什麼都享受了,再往下活就沒意思了。我們可以肯定這個人從童年起就沒有在精神方麵得到過真正的提升,他的心理在精神層麵沒有得到過真正的滿足,心靈沒有升華。他的所有追求一直停留在物質的層麵,精神對他來說永遠是個盲區,所以導致找不到幸福。在物質層麵,所能享受到的全都享受過了之後,空虛感就會將他淹沒,這個時候,剩下的唯有一條路——毀滅自己。
父母一定要以此為戒,要在給孩子提供物質需要的同時,更要提供精神方麵的東西,提供精神食糧。
在這方麵,外在的因素隻是個引子,主要還得靠家長自己的努力。就算以前有什麼失誤,隻要勇於改變自己,即使拿走了孩子的幸福,最終也會還給孩子。
有個叫王歡的孩子,剛見到他時,他的瘦弱與敏感,以及閃著刺目光亮的眼睛讓我著實吃了一驚。他看上去像一個被嚇壞了的透明的小玻璃人,而他的爸爸,又高又壯,像一座鐵塔。一見麵,開口就是:李老師,我不是讓孩子學畫來的。我家王歡不會笑,能不能想想辦法?
他的聲音就像打雷,震得我耳朵嗡嗡直響。
其實,不用他說,隻要看見這種場麵,我心裏就能大致明白。
我想起西方現代著名作家卡夫卡有一封寫給他父親的信,信中反映他小的時候被父親拉去遊泳的情景——父親健壯高大,孩子又瘦又弱,卡夫卡當時的心情是恐懼、自卑,還有生不如死的感覺……我認為,世上所有要將自己的強壯顯示給孩子看、以此要使孩子強壯的父母都應該看看卡夫卡的這封信。或者父母不是故意顯示,他們感覺不到,同樣,他們的狀態對孩子會造成什麼樣的負麵作用自己也不是十分清楚。
卡夫卡就有這樣一個父親,而他呢,又是個極其敏感的孩子,這種情形和王歡與父親之間的關係幾乎一模一樣。要是王歡的父親不做改變,幾十年後,王歡大概也會寫出這樣一封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