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哪個時期能像18世紀那樣,被廣泛提倡和徹底接受:宗教寬容、統治者溫和、人道甚至能稱得上仁慈。作為暴力精神最後流放地的戰爭權利也受到限製,而變得緩和。但是,在如此溫和改良的社會懷抱中,卻爆發一場野蠻的大革命。但是,溫和的改良並非假象;因為大革命的怒火稍微減弱,人們就發現同樣的溫和風尚就立刻席卷了法律界,進而滲透到一切政治習慣中去。
法國大革命最奇怪的特征之一就是,溫和的理論與暴力的行動之間的差別美。要是人們觀察到了,這場革命的根基是國家中最有教養的階級鋪墊的,由最粗魯和最野蠻的人們付諸實踐的,就不會對它的特征感到驚訝。因做鋪墊的階級人們相互孤立,達不成什麼共識,與人民也沒有聯係,因此,舊的政府一旦被摧毀,人民也立即掌握的領導權。在人民沒有自己掌權的地方,至少會向政府灌輸其思想。另外,如果我們考慮人民在舊政權統治下的生活方式,就很容易想象人民將如何做。
人們處境的特殊使他們具備諸多罕見的美德。人民很早就是自由人,擁有自己的土地,彼此獨立,不再依賴任何人,因而他們顯得有節製和自負。他們習慣了勞動,對生活中的享受很淡然,能忍受最大的痛苦,困難麵前堅定不移。他們是單純而剛強的種族,很快就成為歐洲最為強大的軍隊,橫掃歐洲大陸。同樣的原因使他們變成一個危險的主人。數世紀以來,他們獨自承受恥辱,過著被隔絕的生活,默默忍受著偏見、嫉妒、仇恨,殘酷命運使得他們冷酷無情,他們既能忍受一切,也能把這所有加之於人。
就是這些法國人民掌握了政府,並承擔了完成大革命的事業。理論已在書籍中出現,人民就要負責實踐,他們改變作家的思想以適應自己的憤怒。
認真研討過18世紀法國曆史的人們,在閱讀本書時,將會看到兩種出自不同時代、從未指向同一目標在人民內部發展起來的激情。
一種激情淵源更遠更深,那就是對不平等的猛烈而不能抑製的憎恨。社會中存在的不平等就是它產生和滋長的根。隻要有不平等,它就會被激發,擁有源源不斷的力量,引領著法國人民去摧毀中世紀殘留的一切,掃清道路,建立一個人人平等、彼此相像的社會。
另一種激情則出現較晚,根基不深,它促使法國人一要生活平等,二要自由。
在舊製度的最後時期,這兩種激情同樣的真誠、同等的強烈。大革命爆發了,兩種激情碰撞,暫時融合在一起,相互借助能量,最終點燃所有法蘭西民族的心中之火。這就是1789年,這是一個缺乏經驗,卻充滿慷慨、熱情、剛毅和恢弘的時代,它是一個不朽的記憶,在經曆了這個時代的人們和我們都消失,後來的人類定會永遠地羨慕、讚美、崇敬、仰望這個時代。那時候,法國人就以他們的事業甚至自身而驕傲,他們相信自己能自由平等的生活。建立了民主製度,到處都是自由的機製;粉碎了把人們割裂為種姓、行會、階級,清除了使他們的權利比自身處境更不平等的舊立法。他們把代表君主成就的最近的法律予以廢除,因為它剝奪了全體法國人民的自由,讓每個法國人生活在政府的監控之中,充當他們的導師、監護人,還有壓迫者。中央集權製度和專製政府一並滅亡。
然而,大革命的發動者,年輕有為的那一代人,慢慢死亡或者衰弱時,正如通常發生進行類似事業的那些人一樣,當對自由的熱愛遵循同類的事件自然順序前行,在無政府狀態和人民專製因為挫折而變得軟弱時,當慌亂的民族摸索著尋找他的主人時,專製政府便有了好機會重新建立,這些機會是那位天才輕而易舉地發現的,他就是後來的大革命的繼續者,也是大革命的摧毀者。
舊製度實際上已經擁有了許多現代的機構體製,它們對平等並不相違背,很容易就能在新社會中找到位置,它們卻又為舊製度提供了諸多大幫助。人們在其他製度的廢墟裏找尋它,並發現了它們。他們以前造就了那些讓人們分化、屈從的習慣、情感和思想。現在,人們將給它重生,並有求於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