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 不搶燙手芋,無人能與之爭(1)(2 / 3)

“有這麼多公卿大夫、方鎮要員聯名齊上推戴表,就缺了兩三個人的名字,也沒什麼的。”董昭低垂著雙眼,仿佛直盯著自己膝上蓋著的棉被在說話一樣,“當年本座勸進太祖武皇帝晉公加禮之時,表章上聯署姓名的比這一次還少得多了去,也沒見那事兒後來生了多大的波折……”

司馬芝伸出手指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這段時間來,他也在為推戴司馬懿晉相加禮一事而奔走聯絡。不過,闖到了今天這個關頭,司馬芝的心底卻莫名其妙地泛起了一絲隱隱的不祥之感,但一時又說不清這份感覺來自何處,此刻也隻得揣在懷裏“走一步,瞧一步”了。

王肅卻對現實局勢更敏感一些,加上他是整個推戴活動的核心組織者和“幕後推手”,考慮問題也更成熟一些。因此,在今天這場密室會議上,他必須把近來一個突發性的狀況挑明給大家共同研判:“諸君應該知道了:前日幽州刺史毌丘儉發來八百裏快騎緊急訊報,聲稱遼東‘土霸王’公孫淵已經公然僭號為燕,叛上自立了!他請求朝廷迅速集結大軍進行征伐!那麼,請諸君再審慎考慮一下,在這個時候,我等再聯名推戴司馬大將軍晉位丞相、加禮九錫合適嗎?”

他提出的這個問題很突兀,也很尖銳。場中頓時一片沉寂。許久,才見崔林捋了捋自己胸前的長髯,眸中精芒連閃:“本座記得漢末建安十三年太祖武皇帝就是在晉位丞相、獨攬朝綱之後揮師南征荊襄劉表的……前朝既已有此先例,咱們何不遵照而行?咱們完全可以給陛下上奏進言:當此社稷危急存亡之秋,非司馬大將軍不能定遼東、殄公孫逆賊也--陛下屆時亦自當以晉位丞相、加禮九錫來換取司馬大將軍的北上平叛!”

“唔……崔司空所言自是有理。當然,王某的心情何嚐不與大家是一樣的迫切?王某也希望推戴司馬大將軍晉位丞相、享禮九錫之事彈指可成。”王肅眉宇間憂色濃鬱難消,“但是,古語有雲:‘欲速則不達。’推戴司馬大將軍之事牽連關係甚廣,不可小覷!崔司空、董司徒、高廷尉,你們也應該知道,漢末建安十三年之夏,太祖武皇帝的確是在晉位丞相、獨攬朝綱之後才揮戈南征的,可正是他在晉位丞相一事上鋒芒畢露、咄咄逼人,才引起了荀令君、孔大夫等擁漢名臣的一致反感,才導致了自己在朝野上下人心大失,才釀成了霸業中殂的‘赤壁之敗’!這樣的教訓,實在是太深刻了!所以,依王某之見,咱們是不是可以等到司馬大將軍平遼滅燕,凱旋歸來之後再議此事?”

室中再一次靜了下來。在座的每個人都在緊張而認真地思考著,誰也沒有開口講話。隻有那銅枝燈架上的蠟燭焰苗在“畢畢剝剝”地脆響著,一下一下炸得眾人心頭微微發亂。

“王大人,先前在推動大家聯名推戴司馬大將軍一事上,你不是最積極的嗎?”董昭從榻床上坐直了身子,喘了幾口粗氣,甚為費力地說道,“你瞧,本座和崔司空都是半截身子早已入土的人了……再拖個一年半載,我們能活著看到司馬大將軍平遼滅燕凱旋歸來,隻怕是千難萬難了……”

王肅皺緊了眉頭,沉沉一歎:“倘若公孫淵沒有僭號造反,眼下自然是我等推戴司馬大將軍晉位丞相的最佳時機!可是,現在公孫淵已經公然自立作亂,朝野上下正逢危機臨頭,人心惶惶不安,我等怎好再去聯絡推戴?唉,此事當真令人左右為難……還是得怪那個陛下猝然發詔逼反了公孫淵!他是不是在宮中閑得太慌,成心要給自己添亂啊?居然自己去硬捅遼東這個‘馬蜂窩’!”

就在這時,一個平和沉著、溫婉有力的聲音悠然響了起來:“不錯,這陛下非但是在刻意催逼公孫淵謀逆造反,而且還可以稱得上是成心在給他自己,也是在給大魏朝添亂生事!這難道不是昭然若揭的事實嗎?”

乍聞此言,室內諸人不禁全都心神一震,急忙循聲望去:隻見室門不知何時竟已悄悄開了,董昭的長子董胄正領著一位玄衣蒙麵的高個兒老者緩步而入,他倆的身後卻跟著司馬懿府中的總管司馬寅。

一看到這玄衣蒙麵人熟悉的身影,王肅的眼神立刻便直了:“親……親家母,您……您怎麼也來了?”

那幅深青色的麵紗被輕輕取下,司馬懿的正室夫人、宜陽鄉君(“君”是魏國對貴族婦人封賜的一種爵號)張春華那鬢角灰白而氣質清雅高華依舊的容顏赫然而現!誰也沒有想到,張春華今夜居然會驟臨這董府的密室之中!

董昭素來知道這張春華雖是一介女流,卻在洛陽京師之中翻雲覆雨、縱橫捭闔、無路不通,和她丈夫司馬懿一樣是個了不得的厲害角色,便急忙下榻挺起了身軀向她遙遙施一禮:“宜陽鄉君大駕光臨鄙府,老夫失迎,還望勿怪。”

“董司徒多禮了!”張春華麵含微笑,低了身子向著在座諸位大人環行了一圈斂衽之禮,溫聲而道,“適才胄侄來報,諸位大人這麼晚了還在為我司馬家的事情勞神操心,老身聞聽之後自覺實是於心不忍,所以,事急從權,老身也便顧不得許多了,連夜倉促趕來,與諸位大人就在今夜妥善商定大計,免貽他日之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