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剩下的那八萬多家編戶庶民呢?他們應該都納糧給你們郡府罷……”
“那八萬多家編戶當中有四萬二千家屬於自耕農,隻有他們才向我們郡府交納糧穀。”顏斐看了一眼曹忠,繼續娓娓講道,“剩下的四萬家戶口卻是屯田客。他們皆由曹忠校尉統管,隸屬於朝廷大司農署。所以,他們的租糧也不是屬於我們郡府的。就著那四萬家自耕編戶,我長安郡一年能夠收到不足二十萬石麥穀,平均每戶交糧五石,這已經是難能可貴了!”
聽了他這麼說,司馬師微微緩過一口氣來,臉上透出一絲笑意,向長安郡六部屯田校尉曹忠道:“曹校尉,您那裏既有四萬戶屯田客,想必至少應該能夠劃撥十餘萬石麥穀以賑關東罷?”
曹忠哈哈一笑,將手中那尊玉人像往案幾上輕輕一叩,道:“子元兄,你此番前來關中為國籌糧,我曹忠是一定會鼎力支持的!這還有二話可說嗎?誰叫咱們是從小就好在一處的通家世誼呐!首先我曹忠在這裏當眾承諾表態:我願將自己當這屯田校尉多年來從牙縫裏攢下的二千四百石麥穀全部捐獻出來,交給子元兄你拿去做為國解圍的‘義糧’!”
“好!”司馬師大喜過望,擊掌而讚,“曹校尉果然是忠君憂國,不愧為魏室宗親的表率!那麼,你轄下的四萬戶屯田客可以再多交一些‘義糧’嗎?”
“這個……”曹忠的臉色卻倏地灰了下來,“子元兄,你有所不知啊,我這四萬戶屯田客家家租著朝廷的公田耕作收獲,可不似自耕之農對待自家田地產業那般勤勞積極,一個個都是‘淺耕輒止’、‘小飽即安’,隻求為自己圖個一日三餐,根本不願為朝廷多耕多種多收……所以,我那裏的六部屯田最多也隻能給朝廷獻上三萬石左右的餘糧。”
“三萬石餘糧?”司馬師猶如被人當頭潑了一盆冷水,“你那六部公田裏的屯田客不會這麼懶罷?平均每戶一年給你還交不到一石的穀租?”
“哎呀!子元兄你有所不知啊,這些屯田客個個刁鑽暴悍,能給朝廷交上一石穀租就不錯了!曹某若是將他們逼急了,他們鋌而走險,說不得又會引爆第二次‘呂並之亂’呐!‘呂並之亂’,你知道罷?六年前,安定郡那個屯田客呂並就是借著‘朝廷多征穀租,不堪重負’的幌子煽動其他屯田客揭竿作亂的。這樣的暴亂,子元你可不希望它在今天又發生罷?”
司馬師粗粗地吐了一口長氣,沒有答話。
曹忠偷偷瞟了一眼司馬師,知道他一時不好硬逼自己,但也未必就肯放過自己轄下六部民屯糧倉的存糧,便來了一招“移禍江東”,按照先前謀劃好的點子,假裝為司馬師同憂共慮,輕輕地將自己的一條詭計順勢帶了出來:“子元兄,依曹某之見,你不如還是轉向‘大塊頭’上著手征糧,長安郡不是還有八萬諸侯邑戶嗎?那些諸侯大夫們當此社稷危急之際,就應該挺身而出為國分憂!這是天經地義、義不容辭的!子元兄,你須得向他們先行征繳‘義糧’!從朝廷官吏的口袋中征糧,總比從屯田客的口中搶糧好罷?”
他這話一出,司馬望、顏斐、楊護諸人立時都是目光閃動,各有所思。司馬師此刻卻沉靜了下來,隻皺著雙眉一言不發。
顏斐咳嗽了一聲,道:“啟稟司馬公子:先前老夫已與楊護君商定,派人貼出告示通知了這八萬諸侯邑戶,讓他們不再把今年的糧租依照舊例直接付送食邑之主,而是一律先行繳入官庫再行分配。但這些食邑諸侯和邑戶農民能不能夠遵此執行,老夫心頭亦無把握。”
司馬師看了他一眼,沉吟著點了點頭:“顏郡丞你這道發給邑戶們的繳糧告示寫得不錯。這樣一來,咱們今後就可進可退了。”
說到此處,他忽地笑容一展,轉臉向曹忠說道:“曹校尉,你近來的庶務應該不太忙了罷?這樣吧,師鄭重邀請你進入這征糧署和師一道並肩為國效力,如何?”
“這……這……實在是多謝子元兄你看重曹某了!”曹忠臉色一變,有些慌張地擺了擺手,“曹某……曹某所轄的六部民屯之中,庶務其實頗為不少,隻怕暫時不能去子元兄身邊為你分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