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久(曹壽的字為“鬆久”)兄,你還是那麼率直爽快啊!又像以前一樣故意拿昭來取笑了!昭哪有什麼‘錦囊妙計’?昭到這裏來是向在座諸君好好學習治軍作戰之能的。你可不要有意敷衍昭啊!”司馬昭雙眼微眯,淡淡地笑著說道。曹壽瞧著他這虛實難測的表情,冷不丁暗暗打了一個寒噤,感覺到他溫和淡漠的笑容背後竟似包藏著一股刀鋒般的銳利,仿佛一不小心,就會給自己割出一道痛徹心肺的傷口!一念方定,曹壽倒抽了一口涼氣,急忙緩過神來,嘻嘻笑著答道:“瞧你子上說的--你我兄弟之間還會分個什麼彼此嗎?你隻要遞一句話過來,曹某拚了這顆腦袋不要也當盡心效勞!”
“這一點,昭自然是相信鬆久你的。”司馬昭朝他深深一笑,也不再與他多說,轉臉向著費曜、戴淩,“費都尉、戴將軍,對這征氐之役,你們有何高見?”
費曜、戴淩先前都曾是故大司馬曹真麾下的部將,後來在與諸葛亮的對陣之中多有失利,因此才被司馬懿從將軍一級的職位上貶到了南安郡的。但戴淩素來性剛好戰,聽得司馬昭如此之問,不禁血脈賁張,一掀須髻,慨然便道:“想那區區氐蠻,不過小小螻蟻而已!戴某以為……”
就在這時,曹壽重重一聲咳嗽打斷了他的話頭:“對了,戴將軍您近來不是心疾發作正需要靜養嗎?您今天如此情緒激動,隻怕說不定更會加重病情罷?”
戴淩聽了,不禁微微一怔,瞥到曹壽正悄悄向自己使眼色,頓時明白過來,曹壽這是在暗示他緘默閉口,對司馬昭主持的這場征氐之役“不出謀、不出力、不出聲”。他略一猶豫,卻見費曜也向自己輕輕擺了擺頭,這才隻得從了他倆,假裝嘴角一歪,急忙伸手捂住了胸口,“呼哧呼哧”地喘起了粗氣,向司馬昭苦笑道:“司馬參軍,您看,我這心病實在是煩人!您便恕了戴某這心激氣動的妄言之過罷!那氐蠻……那氐蠻依山據險,確是難除。戴某剛才是口出狂言了……”
“戴將軍何至如此?氐蠻之事不足為慮,倒是您這‘心病’委實大是可慮。這樣罷,昭下來後寫信給洛陽太醫署讓他們派個‘金針國手’過來給您好好醫一醫?”司馬昭把這一切都瞧在眼裏,仍是體貼無比地向戴淩關切而道,“您也不必在公務方麵太過操勞啦!這樣罷--您且回府好好靜養著,您那個南安郡典農中郎將的職事暫時就先甩出來,昭可以建議太尉府讓郭統君即日起代理此職位,如何?”
“這……這……這就用不著了吧?”戴淩慌忙推辭起來,“南安典農署的職事,戴……戴某似乎還撐得起……”
“哦?戴將軍,您可不要勉強喲!剛才鬆久不是說您病情甚為嚴重嗎?”司馬昭笑微微地將目光往曹壽臉上一刮,刮得他臉皮隱隱作痛,“您瞧,鬆久可是那麼關心您,生怕您連口氣出重了都會加重病情,倘若您再忙於公務,萬一有個意外,那可如何是好?”
曹壽窘迫之極,正自無言以對之際,費曜這時卻開口了:“司馬參軍如此體貼戴將軍,費某亦是非常感動。這樣罷,戴將軍既是有病在身,他的典農署職事便由費某一力分擔了吧!費某與戴將軍情同手足,若是不能為他分憂,費某心頭亦是寢食難安呐!此事還望司馬參軍允準!”
他猝然從旁這麼橫插一棒,倒堵得司馬昭也不好再緊逼下去。司馬昭眉頭隱隱一皺,唇角的笑意卻仍是淡淡而現:“哦?費都尉既然這麼俠烈仗義,由您來為戴將軍分擔職事,這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他這話一出,曹壽、戴淩、費曜三人這才不約而同地暗暗大鬆了一口長氣。一鬆之餘,他們三人的心又不由得漸漸提了起來!這司馬昭談吐之間,借力打力,機變多端,倒實是不可小覷!
這時,司馬昭已將目光從他三人那裏掠了開去,最後投在了魯芝臉上:“魯太守,您對征氐之事可有什麼高見?”
魯芝似對戴淩的前揚後抑之舉十分不悅,早已漲紅了臉忿然作色,一聽司馬昭問話,便朗聲而答:“區區氐蠻,何患之有?若非他們依山傍崖、蛇伏獸竄、負隅頑抗,便有十萬之眾,芝自信亦能在平原曠野之上將其一舉殄滅!”
司馬昭微微頷首,懇切而問:“那麼,依魯太守看來,我等須當如何殄滅氐蠻賊眾呐?”
魯芝沉吟有頃,正欲開口答話,忽爾覺得自己左袖微微一動,斜眼看去,卻是費曜將他拉了一下,正連使眼色暗示他不要應對司馬昭提出的問題。他略一恍惚,又看到戴淩假裝咳喘連連不勝其疲的模樣,一下全明白了過來,原來南安郡這一簇人分明就是不想讓司馬昭的征氐大計取得成功,所以,他們才在這裏東推西搪的!他暗一咬牙,拿定了決心,將費曜的手從自己衣袖上輕輕拂落,仰起了臉正視著司馬昭,侃侃答道:“司馬參軍,在魯某看來,我等唯有巧施妙計,誘使苻雙、強端等脫離深山洞窟,棄其所長而曝其所短,成為‘脫水之魚’,掉入我軍的‘陷阱’方能一舉捕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