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師麵上笑意頓現:“多謝!”隨手便將匣蓋打了開來,將那一匹彤紅如朝霞的赤緞似瀑布般鋪展在柏木地板上。緞麵正中,一匹仰天長嘶、奮蹄翔空的神駿之馬昂然而馳。注目看去,銀光燦爛之中,那馬鬃,那馬脖,那馬腿,無一處不是勁道飽滿、線條分明!簡直就似要從那紅亮亮的緞麵之上奔騰而出,撞入懷來!
“你家叔母繡得真好!這一匹天馬完全就像活生生的一樣!”司馬師一見之下,不由得讚不絕口,“師將它拿去縫蓋在軍帳的帷幕之上,想必太尉大人和各位將軍見了也定是歎為觀止!”
聽了這話,羊輝雙眉禁不住微微一蹙:“子元兄,我家叔母在這匹綢緞上繡的可不單是這一匹駿馬,大概還有她……她傾注其中的一片心意!子元兄你可不能夠將它隨意炫示於眾啊!”
司馬師有些古怪地笑了一下:“心意?你家叔母在這匹‘駿馬’上傾注了什麼心意?輝弟你可不能亂講啊!不過,這匹‘駿馬’若是輝弟你親手所繡,說不得師還會將它縫蓋在自己床上鋪被之上,每夜每晚與師為伴呐……”
“子……子元,你……你真壞!”羊輝臉龐紅得便像燒了起來,“你若再說這些輕薄的話,我……我可不理你!”
司馬師急忙收起了懈慢之色,將那匹紅緞細細地疊好放進了木匣,也不再開什麼玩笑了,隻悠然而道:“輝弟你放心--你叔母繡的這匹‘天馬銀紋’綢緞我一定會好好珍藏,將來會把它好好派上用場的。”
羊輝這才轉嗔為喜,頷首而言:“輝素來敬服子元兄您剛健中正、以禮自持,今日瞧來委實不曾看錯。”
司馬師眼角卻有一線蒼涼悄悄溢出:“我哪有你說得那麼好?其實……其實,輝弟你不知道啊!我何嚐不曾做過違心的事兒?你可不要再謬讚於我了……”
“違心的事兒?子元兄,就算你做過‘違心的事兒’,我依然相信你做那些‘違心的事兒’也是為了顧全大局、情非得已的。”羊輝侃然講道,“你的‘違心事’,怎比得上曹璠、曹忠他們的驕奢淫逸、恣意妄為?你可知道,近來長安坊間流傳,曹璠、曹忠他們為了栽贓於你,居然將以清廉著名的監鹽謁者羅傑也逼得自殺身亡了……”
司馬師的語氣分明飄忽了起來:“羅……羅傑?我……我司馬子元真是對不起他呀!連累他這樣一位清廉循吏也被曹璠、曹忠他們迫害而死……”
羊輝瞧著他那掩不住的悲哀和悔痛,不禁伸過手來與他緊緊相握:“子元,你不必太過自責。你將來若能滌淨了曹璠、曹忠他們在關中煽起的貪賄之風,便是對羅傑謁者最好的回報了!我們都會鼎力支持你的!對了,我忘了告訴你,我家叔母在聽聞曹璠、曹忠等醜行劣跡之後,便向侍中大人(指辛毗)去了一封書函,提了一條妙計打擊他們!”
“什麼妙計?”
“我叔母說,曹璠、曹忠畢竟是魏室宗親裏的旁係支屬,是當年文皇帝為了對抗陳思王曹植、任城威王曹彰等嫡係宗親才刻意扶持栽培起來的。像楚王曹彪、沛王曹林、彭城王曹據等武皇帝一脈傳下的嫡係宗室早就看不慣曹爽、曹璠、曹彬他們仗勢貪贓、作威作福了!侍中大人和尚書台、中書省、廷尉署的同僚們完全可以把曹璠、曹忠他們這些斑斑劣跡傳於楚王、沛王、彭城王等人知曉,這些嫡係宗室得知後必是心不能平,自然會群起而抨之。如此一來,陛下縱然對曹璠、曹忠他們有心袒護亦是難以招架!子元兄,你說,我叔母這一招‘以曹製曹’之計高不高明?”
司馬師頓有所悟:怪不得近日京中傳來風聲,說是朝堂之上楚王曹彪、沛王曹林、彭城王曹據突然聯名上奏陛下,不點名地抨擊了曹璠、曹忠的不法行為,並請求陛下嚴正宗室之綱紀、不可姑息寬縱--原來這都是辛毗他們在巧妙借力用曹家人打曹家人啊!
一念及此,司馬師立刻起身向羊輝深施一禮,肅然道:“徽瑜,你們泰山羊家和潁川辛氏的深情厚誼,師在這裏心領了。”
“徽……徽瑜?”羊輝玉頰之上倏地緋紅如霞,“你……你……是怎麼發現我的……”
“你的弟弟羊祜,也就是長安郡府上計署的那個‘揚護’其實把一切真相都告訴我了……”司馬師伸手拍了拍席旁的那方木匣,深情脈脈地看著女扮男裝的羊徽瑜,“這匹‘天馬銀紋’綢緞也是你一針一線為我精心縫織而成的嗎?你這片心意,我一定會銘記於心……”
羊徽瑜臉上紅霞漫布,顯出了女子的嬌羞之態來:“你……你原來早就識破了我的身份……看不出來,你可真壞!居然還假裝著捉弄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