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永遠不會辜負你(2 / 3)

減肥的時候,我跑完一個又一個10千米後,看的是阿加莎·克裏斯蒂的小說,從《無人生還》到《羅傑疑案》,我的一整個春天都被阿婆的故事填滿。

如今想起來那段碧綠晶瑩的時光,整個晴空都是剔透的藍色,體重減輕帶來的輕盈感和閱讀帶來的厚重感一起塑造了一個全新的我。

失戀的時候,我正好參加足球隊的集訓。每天傍晚,我和姑娘們一起大汗淋漓地狂奔在足球場上。有時候趕上下雨,臉上連淚水和雨水都難以分清。

那個夕陽盛放的初夏我看了米蘭·昆德拉和夏目漱石的書,以至於每次回想起《生活在別處》,都仿佛能聞見操場上新鮮的泥土味兒。

遠處是姑娘們小鹿一樣奔跑著的身影,我的書散落在地上。閉上眼,隻覺青春如此美好,就算流淚也應是為了人生的溫厚遼闊。

大學上到中途時,我曾有過一份險些成為正職的實習工作,在一個陌生的小城,到處都是被灰塵覆蓋的街道。

所有人都覺得我應該留在那裏,從此柴米油鹽,消磨一生。

我有無數個對於未來的想象,隻是沒有一個想象是在那裏走向人生的終途。

沉悶無聊的工作,我的辦公室日日像菜市場般人來人往。絮絮叨叨的通知,說不完的瑣事,電話鈴聲此起彼伏地響起,每一聲都助長了我更深的厭棄。

我度過了好長一段時間的迷茫,甚至抑鬱,每天像一個溺水的人在自我拯救。

那時候明明手上有幹不完的雜活,可時光卻漫長得讓人受不住。每天下午有忙裏偷閑的一刻,我端著水杯站在走廊盡頭的窗邊。遠處沒有一點風聲,人影也模糊不清,是前一夜書裏氤氳如詩的段落、嫋嫋娜娜走過的人兒,還有婉轉迷人的故事,一次次地將我從疲累與厭倦中扶起,讓我定定心神,告訴自己,生活遠沒有那麼糟糕。

我是在那時看到了裏爾克的詩集和他寫給青年詩人的書信。

他說:“他們要開花,開花是燦爛的。可是我們要成熟,這叫作居於幽暗而自己努力。”

他說:“要寂寞而勇敢地生活。”

他說:“艱難的生活永無止境,但因此,成長也永無止境。”

他還說:“毫無勝利可言,挺住意味著一切。”

也是在那時,好多個異鄉的夜晚,漫長又難熬,我在日記本上靜靜地抄下劉瑜在《送你一顆子彈》裏寫的:“一個人就像一支隊伍,對著自己的頭腦和心靈招兵買馬,不氣餒,有召喚,愛自由。”

幾年之後微博和微信的時代到來了,劉瑜的文章一遍一遍地被瘋狂轉發,人人都會引用一段劉瑜的文字,好多人的個性簽名改成了“一個人要像一支隊伍”。我很少再提起她和她的書,但我如今回想起當時的自己,仍然對她懷抱著柔軟的感激——感激她和裏爾克一起將差點溺水而亡的我打撈起來,讓我有勇氣毅然轉身,走向屬於自己的命運。

那個我再也沒有回過的小城,曾打造了一個表情鬱鬱寡歡的少女,卻也讓另一個心底炙熱飛揚的少女重生了。

後來,我回到學校考研,切切實實地“居於幽暗而自己努力”。大學畢業後去了另一個學校讀研,又回到了圖書館。

那真是如魚得水一樣的快樂與滿足。一向貪睡如我,竟終於舍棄了大部分的午睡,日複一日地坐在圖書館二樓的窗邊讀書。

一年裏梧桐的葉子綠了又黃,一天裏陽光從濃烈變得嫵媚,再也沒有什麼能讓我深愛與沉醉。

那一年的好些時日,每逢圖書館閉館之時,我抱著借閱的幾本書往宿舍走。校園小徑兩旁高大的梧桐樹溫柔寧靜,身邊三三兩兩的同學走過,一生中最好的時光就此凝固。我剛過20歲,未來像一條波瀾壯闊的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