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分離之後的二十年裏一直相互守候,在無限艱險的1Q84年甚至願意犧牲生命予彼此以拯救。
青豆說:“孤獨一人也沒關係,隻要能發自內心地愛著一個人,人生就會有救。哪怕不能和他生活在一起。”
我是被這句話從失意的深淵裏打撈起來的,盡管知道自己已經忘了他,但我也從此知道,讓人生有救的是溫暖和明亮的愛意。
不管這愛意,是對於一個具體的人,還是對於整個壯闊無邊的世界。
而我也終於有了某種信心——關於愛可以跨越等待,關於一個人該懷抱著怎樣的信念生活在這個表麵擁擠實則孤獨的世間。
3.
2009年9月的那個傍晚,饑腸轆轆、險些遲到的我走入學校寬闊明亮的禮堂,走入六百多個同窗好友中,卻沒人知道此刻的我再也和以往不同。
我的青春甚至整個命運都被村上春樹重新改寫。
在那之前,我孤僻、敏感、脆弱、拚命放大自己的缺點,早早陷入愛而不得的苦悶,甚至對生活有著焦躁的恨意。我對愛還全然不知,就開始對整個世界都嗤之以鼻,常常爆發糟糕的壞脾氣。
如今想來,連我都不知道那個18歲的女孩,那個正處在自己最美好年華的18歲的女孩每天究竟在難過什麼。
可是遇見他的書之後,我一天一天變得好了起來。
好像自己就是那個在叢林裏孤獨、尋找、摸索的叫田村卡夫卡的少年,而我和他一樣,最終擁抱了這個世界的溫柔和暖意。
後來我也知道,最美好的年華不是以年齡而定。
現在我長大了好多,臉上不再是飽滿的膠原蛋白,眼周卻有了輕微的笑紋,熬夜後會長時間地頭痛,需要辛勤地敷麵膜才能將皮膚保持在中意的狀態。
可是年華真是越來越美好了啊。我發自內心地悅納了自己,一個人過著自由、勤儉又舒適的生活,日子越發清簡俊朗,也不再擔憂會無人愛我。
想起20歲之前的時光,我心疼那個因為未得到一個人的愛意就失落、絕望的自己,也覺得無限可惜。今天重新翻看2009年的舊時日記,看到一些模模糊糊的名字,才知道我辜負了多少深情與厚意。
彼時春光大盛,日子那麼悠長曼妙,我卻從未有一秒發現自己的好,也從未有一秒發現這個世界之大之闊,原不值得為一個人傷心太久太久。
如今,縱然有那麼多姑娘美得像初春、像盛夏、像剛下了一層薄雪的冬日清晨,而我卻兀自對著鏡中的自己笑了出來。
在這個龐大的人潮洶湧的世間,我的心底終於長出了堅定的錨,不再如浮萍飄零,無所依靠。也終於懂得了年少時讀過的保羅·瓦雷裏的詩,他說要像一隻鳥那樣輕,而不是像一根羽毛。
如果沒有他和他的書,我會變成現在的自己嗎?
我也不知道,更何況人生哪有那麼多假設。
我隻知道,他教會了我某種“向光性”——我們在陰暗潮濕的生活裏攀爬的時候,要心懷愛與光芒。
從那之後,我在最孤獨的時光裏學會了寬諒與和解,也學會了不再輕易對世界失望。
像他說的“我領教了世界是何等凶頑,同時又得知世界也可以變得溫存和美好”。
雜文集《無比蕪雜的心緒》裏,他寫起菲茨傑拉德:“他的前半生充滿苦難與失望。經曆過失業、沉溺於酒精、接受過破產宣告、妻兒離他而去、朋友們將他唾棄、墮入生活的最底層。盡管如此,他仍未放棄對文學的追求。菲茨傑拉德的偉大之處,在於無論被現實人生何等嚴苛地打翻在地,都幾乎沒有喪失對文章的依賴。直到最後的最後,他都一直堅信自己能在寫作中得到拯救。”
原來我們都在從閱讀中追尋一種靈魂的向光性。
我找到了他,又順著光源的方向找到了菲茨傑拉德、卡夫卡、加繆、雷蒙德·錢德勒……他們站在一起,搭建成了我成年之後所有精神的依靠,讓我不再輕易墜入深淵,讓我一次又一次被文學拯救,直至和他們一樣,活出真摯又強大的模樣。
4.
而我看2009年的舊時日記,看到彼時的自己,最稚拙的行為竟是對著日記本悄悄許諾:“我終究有一天,會用文字完成對於生命和世界的紀念。請你為我銘記,這絕不是我心血來潮時的臨時許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