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調劑到了另外一所學校,開始了不算新鮮的新生活。剪掉了長發,又慢慢將短發留長。生活也是如此,周而複始,唯一的變化是我終於有了大把的時間追看最新的足球賽事和上市新書,也有了大把的時間安安靜靜地躲在圖書館裏啃尼采的著作。
他最終沒有“二戰”,也沒有工作,申請了去英國讀書。我看著他熱切地奔向了自己的新生活,滿心都是為他所感受的喜悅與感動。
後來我陸陸續續地看完了許知遠全部的書,又看到他做了音頻節目《單讀》,在節目裏總是以“我是許知遠,與各位一起閱讀這個時代”為開頭。聽這個節目成了我生活裏的某種儀式,在上班、下班、去健身房、去超市的路上,我和多年前閱讀《那些憂傷的年輕人》一樣,聽著耳機裏他的聲音,仍然在傳遞著這麼多年來他從未放棄傳遞的東西——精神、文藝、自我覺醒、內心生活。
我也遇到了越來越多的人,但我發現更多的我們好像習慣了逃避“深刻”,因為“淺顯”更讓人輕鬆。我們也習慣了逃避“深情”,因為害怕“心碎”的苦痛。
可是許知遠仍然跟我說:“一個年輕人,應該負擔些更為深刻的東西。一個年輕人,應該努力地融入社會,更應該努力地區別於他人。”
時間悄然而逝,我們漸漸地在人群中失散了,而我回憶起這位老友,隻覺得那時候的歲月和陪伴都多麼華美,卻稀薄。擦肩而過的陌生人那麼多,可又有誰在我20歲的黑夜裏告訴我尼采曾說過:“自從一股逆風襲來,我已能抗禦八麵來風,駕舟而行。”我們說過多少話,都是年輕時的滿腔熱血和赤誠,朱顏猶在,雕欄玉砌也未改。
人生忽如寄,壽無金石固。幸曾與君詩書美酒,一晃春秋。
4.
仔細想想,你和身邊的人有多久沒好好說說話了?
多少年前,我們還經常坐在操場上長談。可後來,即使聚餐完畢,無事可做時拉個微信群發送紅包,卻不願真摯地望向對方的眼眸。
我和我的中學同學們已經畢業近十年了,微信時代,四散各地的我們終於建立了一個群,但幾乎從不談話,我曾問過一句:“大家都好嗎?”但無人應答,隻有寥落的紅包和各種表情包大戰。我悻悻離開,那種落寞最終升華成了憂傷的失望。
我便知道,十年之後,我們才實現了真正的告別。我們大約,再也不會相見了。
我也不知道時代究竟是變得更好了還是更壞了。畢竟以前有想看的書要去圖書館翻找或去書店購買,有時還並不能買到,但如今隻需點擊幾下,幾秒鍾內就可以收到全文。
畢竟以前忘帶錢包幾乎寸步難行,而今隻要手機在手,也可以用支付寶打車、就餐、看電影,在外麵玩個痛快才回來。
可是這個時代真的變得更好了嗎?手機沒電的焦慮早已超越了其他各種焦慮排在了第一位,而排在第二位的大概是沒有Wi-Fi的焦慮。我們沉迷於手機,卻忘了擁抱枕畔之人。我們湮沒在爆炸性的信息裏,卻迷失了自己的靈魂。
所以我常常想起那個科技還沒有這麼發達的時代,我們促膝長談,我們杯酒詩書。我們有無數的時間彼此擁抱和凝視,我們坐地論道分享著彼此的秘密和憂愁。
在那個時代裏,五道口男生和我一起走在初秋北京的街頭,我雙手插在口袋裏,有一瞬間想要吹口哨,但更多的瞬間,我聽他說,海明威寫的故事有多麼迷人。還有我更多的同學,我們都相信文藝可以予人以拯救,才在夏日微涼的夜色中講起亦舒的小說,講起那些熱衷於穿白襯衫、卡其色褲子的女主角。某種程度上,她們構成了我們心裏沉甸甸的錨和內核,讓所有年輕的女孩有勇氣去過一種獨立的、自由的、偏向於精神層麵的生活。
可是如今,我們有多久沒有好好說說話了?!
我多希望,我們連接的紐帶不再隻是微信群裏的紅包和朋友圈裏的點讚。我多希望,我們彼此凝視、心無旁騖,為彼此找回那個孤獨卻滿腔熱血的少年,跟他說“好久不見了,你好呀”,而不是說“我已經不認識你了,再見吧”。
我多想,多想永遠和你有話可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