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臣單於仍然網開一麵,不僅未處死張騫,還讓他與匈奴老婆和兒子團聚。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曆經劫難後,張騫與家人團聚,多少感到一些安慰。但他仍是大漢的使臣,必須想方設法回國向天子複命。
一年後,匈奴政局風雲突變,給張騫提供了千載難逢的逃亡機會。公元前126年,軍臣單於去世。左穀蠡王擁兵自重,自立為伊稚斜單於,發兵攻打太子單於,匈奴內戰爆發。此時不逃,更待何時?這一次,張騫沒有拋下妻兒,他帶著妻兒與忠誠的奴仆甘父再度踏上逃亡之路。經過一番磨難,終於返回漢帝國。
十三年前,以張騫為首的一百三十人使團出發後,便石沉大海,杳無音信。十三年過去了,張騫奇跡般地回來了,隻是一百三十人的使團,最後返回的隻有他與甘父二人,其他人都有去無回。在此期間,張騫遭遇被捕、囚禁、逃亡、再被捕、再囚禁、再逃亡的生涯,九死一生。但他終於活下來了,不僅活下來了,他還帶回地理上的大發現。這些大發現,將完全改變漢人對外部世界的認識,推動帝國進入一個大外交時代。
張騫的偉大,與漢武帝的英明是分不開的。沒有武帝的雄心,就沒有張騫偉大的探險。張騫帶回關於西域的情報,令雄才大略的武帝意識到,這具有無可估量的價值。
張騫通西域的第一個意義,是促成漢帝國打通河西走廊,這幾乎是通向西域的唯一通道。元狩二年(前121),霍去病兩次橫掃河西,渾邪王投降,將河西走廊拱手相讓。
公元前119年,衛青與霍去病發動漠北戰役,重創匈奴。匈奴遠遁北方,漠南無王庭。漢匈戰爭的焦點,轉向匈奴人控製的西域地區。受封“封望侯”的張騫提出一項宏大的戰略計劃,核心是:與西域強國烏孫結盟,強勢介入西域,控製西域諸國,斬斷匈奴的右臂。
漢武帝對張騫的計劃極為讚賞,派他第二度出使西域。
烏孫是西域最強大的國家,國王昆莫是一個傑出的領袖。軍臣單於多次派出大軍,企圖剿滅烏孫,竟屢屢受挫。然而,張騫來得不是時候。昆莫年老,他的兒子大祿與孫子岑陬爭權奪利,擁兵自重。烏孫國實際已處分裂邊緣,國內政局的混亂,使昆莫沒有心思考慮與漢帝國結盟。繼聯月氏抗匈失敗後,聯烏孫以斷匈奴右臂的計劃也難產。
不過,張騫第二次出使西域仍然取得巨大的成就。他派副使出使西域各國,漢使的足跡廣布,從天山到塔克拉瑪幹沙漠的南緣,從錫爾河到阿姆河,從帕米爾高原到裏海的沿岸,從興都庫什山脈到印度河流域。向西最遠到達安息國的首都番兜城(今伊朗達姆甘);向南到達身毒,即今天的印度,這是中國與印度兩個偉大國家的初次接觸,具有劃時代的意義。
龐大的漢使節團頻繁出使各國,中國開始走向世界。這是中國外交史光輝的一頁,也是積極主動進取的開拓時代。
元鼎二年(前115),張騫返回國內。他被任命為大行,主管藩夷事務,約相當於外交部長,一年後病逝。
張騫是中國曆史上最偉大的人物之一。他之前的中國,是中國人的中國,除了自家的地盤,隻知道周圍的鄰國,視野狹窄;他之後的中國,是世界意義上的中國,在與中亞、南亞、西亞頻頻接觸中,開拓出古代最重要的貿易運輸通道:絲綢之路。
絲綢之路從中國經河西走廊,在西域分為兩支:一支沿昆侖山的北麓,經樓蘭,順塔裏木河直抵莎車,越過蔥嶺進入月氏、安息,到達西亞,再從西亞直入歐洲,形成一條漫長的路上交通要道;另一支沿天山南麓,到達疏勒,越過蔥嶺,抵達大宛、康居。絲綢之路的開通是世界交通史上一件極為重要的事件,中國的絲綢產品就是通過這條通道銷往歐洲。
張騫的地理大發現,促成漢武帝時代大規模的開疆拓土。直接的結果是經營西域:帝國的勢力強勢介入塔裏木盆地、天山以北以及中亞的費爾幹納盆地,西域從此成為漢帝國對外經略最重要的戰略方向。
漢武帝時代,是中國曆史上最重要的擴張期。除了張騫通西域之外,帝國在西南也有地理大發現,這歸功於另一位冒險家:唐蒙。
建元六年(前135),番陽縣令唐蒙奉命出使南越國。在南越,他見到蜀郡出產的枸子醬,覺得很奇怪,就問當地官員:“蜀郡離南越這麼遠,為什麼蜀郡的枸子醬會出現在這裏?”南越官員說:“是通過牂牁江運過來的。”但是如何從蜀郡運到牂牁江,南越官員卻說不清。
從南越回來後,唐蒙找到蜀郡的商人,打聽詳情。蜀商告訴他,商人是把枸子醬賣到蜀郡南邊的夜郎國,夜郎國有一條牂牁江,可以行船,與西江相通,船隻可以直達南越首都番禺城。
唐蒙聽罷大喜,他是個既精明又有遠見的人,意識到蜀商透露的信息有重大軍事價值。他整理思路後,寫了一道奏折,提出自己的戰略構想,核心是:從巴蜀打通一條通往夜郎國的通道,控製夜郎國,沿著牂牁江順流而下,攻取南越首都番禺。
雄心勃勃的漢武帝批準唐蒙的計劃,並任命他為中郎將,率一千人從巴郡苻縣(四川合江)出發,前往夜郎國。唐蒙拜見夜郎國王多同,代表漢帝國政府,給了大把銀子,並乘機提出由朝廷向夜郎委派官吏,實際上就是將夜郎納入大漢政府的管轄。夜郎及其附近的小國,一來看到唐蒙出手大方,再者認為漢帝國遙遠,奈何不了他們,就紛紛表示願意締訂盟約。
於是漢武帝詔設置犍為郡,負責管理夜郎國及其周邊的小國,夜郎王改稱為夜郎侯。由於漢地與夜郎的交通十分不便,必須修築一條通往牂牁江的道路。築路的重任落在唐蒙身上。唐蒙征發巴、蜀兩郡的民工與士卒數萬人,修築從僰道(今宜賓市)到牂牁江的通路。由於地形非常複雜,修路難度大,很多人活活累死,致使巴、蜀兩郡民怨沸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