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放逐北海的硬漢子(2 / 3)

果不其然,且鞮侯單於順藤摸瓜,很快查到使團頭上,將所有漢使逮捕下獄,指定衛律審理此案。衛律原本是定居在中國的匈奴人,與李延年(音樂家,李廣利兄弟)是好朋友。李延年後來犯了事被處死,衛律怕受牽連,便逃回匈奴,被封為丁靈王。

衛律九死一生逃出中國,一心想報複,企圖挑撥漢、匈兩國矛盾,全麵挑起事端,點燃戰爭導火索。故而他對蘇武等人窮追猛打,欲迫使他承認漢使團乃是政變的主謀。

要知道使團乃是代表國家,代表朝廷,代表皇帝,怎麼能給國家、朝廷抹黑呢?其實衛律心裏有數,虞常被捕後供出副使張勝參與此事,而蘇武等其他人並不知情。但衛律有自己的算盤,想把事情鬧大,把責任推給整個使團,進而推給大漢政府,為升級兩國戰爭尋機借口。

蘇武當然不承認衛律的指控,他寧死不屈。人爭一口氣,堂堂大漢使節與其受辱,不若自行了斷。他又一次拔出刀,衛律還沒來得及奪下,刀便插入腹部。所幸刺得不深,好歹保住一條性命。

蘇武的身體漸漸恢複後,衛律開始新一輪的心理攻勢。他將蘇武及其他使團成員帶到營帳內,將虞常押上來,當著眾人的麵,將他斬首,一顆血淋淋的人頭滾落在地上,令人不寒而栗。

衛律威嚇蘇武說:“副使張勝參與謀反重罪,你作為正使,也須連坐。”

蘇武冷冷答道:“我跟他既無相謀,也非親屬,他犯罪,我為什麼要連坐?”

衛律惱羞成怒道:“我以前逃離中國投靠匈奴,受單於重用,封為丁靈王,擁眾數萬,馬畜滿山,也算是富貴了。你若肯投降,便能享榮華富貴。否則,身體腐爛在草野之上,誰又能知道呢?”

蘇武怒斥道:“你本是中國臣子,背信棄義,投降到蠻夷之地。單於信任你,讓你審理此案,你掌握生殺大權,卻不能公正處理,扣押漢使,施予威脅,企圖挑起漢、匈兩國的戰爭。南越擅殺漢使,國家被屠滅;大宛王截殺漢使,首級懸掛在長安北門;朝鮮擊殺漢使,遭滅國之災。你明知我不會投降,不過是為達到你個人報複的目的,匈奴就要大禍臨頭了!”

麵對蘇武錚錚鐵骨,衛律無計可施,隻得交給匈奴單於處置。

為摧毀蘇武的意誌,且鞮侯單於將他囚禁在冰冷的地窖中,不提供水和糧食。寒冷、孤獨、饑餓一齊襲來。蘇武飲冰噬雪,以皮衣上的毛皮充饑。幾天後,單於料想蘇武已是奄奄一息,意誌力被擊垮。當地窖大門打開時,出乎所有人意料,蘇武雖瘦削許多,但目光仍是那麼沉毅有神,手臂還牢牢地握著符節,頑強地站立著,凜然不可侵。

那一刻,單於感到自己在一場決鬥中被打敗。但是他還不甘心,因為他還掌握著生殺大權。單於下令將蘇武流放到荒涼無比的北海(貝加爾湖)去放牧公羊,並說:“等到公羊生小羊的那一天,你才可以回到中國。”

蘇武從此被囚於北海,與冰雪為伴。

除了蘇武,常惠等人在萬般利誘與威脅下,也錚錚鐵骨,堅決拒絕投降,表現出漢使的崇高氣節。倒是副使張勝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貪生怕死,變節投降了。

蘇武在寒冷的北海湖畔度過了十九個年頭!

北海是荒涼之地,也是流放犯人的地方,糧食經常無法按時供應,蘇武就在野地裏挖掘老鼠洞,以野鼠充饑,就這樣飽一頓,饑一頓的。但無論走到哪裏,那支代表漢使身份的符節,始終沒有離身,符節上的旄毛早已全部脫落,光禿禿的。

歲月的滄桑,磨不去蘇武的節操與信念;思鄉的渴望,霜白了他的鬢發;寒冷與荒涼,驅不散他內心熱火般的激情。

在這裏,他沒有朋友,直到李陵的到來。

李陵與蘇武曾同為侍中,共事多年,交往甚密。自兵敗投降匈奴後,李陵知道蘇武被流放,心中掛念,卻沒有臉麵前來相見。直到十餘年後,匈奴單於派他到北海勸降蘇武,李陵才硬著頭皮前往。

李陵擺下酒筵,與蘇武對飲。飲酒過半,李陵歎了口氣,對蘇武說:“子卿(蘇武的字)兄,沒想到十餘年前,長安城一別,竟然是在此相見。我來之時,聽說令母已經仙逝,你的兩個弟弟蘇嘉與蘇賢,幾年前都因為受一些事的牽連而自殺身亡。子卿兄的媳婦,聽說已經改嫁他人了。家裏還有兩個妹妹、兩個女兒與一個兒子,現在也生死未明。”

自從被囚禁以來,蘇武對家鄉之事,一無所知,突然從李陵口中得知這麼多噩耗,不由得心中大悲。李陵又說:“人生短促,就像朝露一樣,子卿兄何必折磨自己?當初我兵敗投降,內心狂亂恍惚,既痛心愧對國家朝廷,又牽掛著被收監的妻兒老母。我不想投降匈奴之心,恐怕不亞於子卿兄。不想皇帝聽信讒言,殺我全家,致使李陵肝膽俱裂,萬念俱灰。如今皇帝年事已高,法令無常,大臣無罪被夷滅全族的多達數十家(公孫敖、公孫賀、劉屈氂、李廣利、趙破奴等),連太子與皇後都不能免。子卿兄啊,你卻在這裏受盡苦難十餘年,為的是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