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小章看了一眼桌書案上被紙鎮壓著的那副書貼,笑道:“癡是癡了些,隻是字寫得差些火候。”
柳添雲搖頭一笑,心想自己再如何不濟,可活了二十七年,已是練了十五年的筆,怎可被這十七歲的少年給嘲笑了。
他隻道:“那你倒是寫來看看。”自是不相信這少年能寫出多好看的字來。
賴小章道:“若我寫完,比你牆上掛的那副還要好看,你當如何?”
一副能讓人掛在牆上的筆墨,那無疑是他最滿意的作品,柳添雲聽得他這一說,隻道:“我自是不能如何,好看不好看也不重要,不過你若真能寫得讓我拍案叫絕,我倒是可以跟你學一學。”
賴小章道:“好,隻是到時你想學,我恐怕也不想教你了。”
對付一個書癡,他倒是有些手段。
柳添雲攤開手,擺出了一個請字。
賴小章朝書案走去,拿起一支毛筆,鋪開宣紙,壓上紙鎮,蘸上墨水,已然認真寫了起來。
一旁的柳添雲盯著那兩天沒洗臉像個花貓的少年書寫時竟如此認真,隻差笑出聲來,但當下也隻是攥拳遮在嘴上,佯裝咳了一聲,掩住了笑。
他似乎不記得自己的臉比那少年還要花。
那時隻見賴小章行筆沉著痛快,書法線條強力而雄勁,大開大合,結體奇而穩重。欹側、擒縱、疏密和高低都讓人拍手叫絕,那字於字之間更是上承下啟,左映右帶,行距字距卻又都不等。
柳添雲看了他那幾行字,臉上笑容已逐漸消失,但很快卻又浮現一抹驚喜。
賴小章放下了筆,將那宣紙往他麵前一展,笑道:“如何?”
柳添雲的臉轉而暗淡下來,低聲道:“沒想到我練了十五年,這筆下功力卻沒有你一半。”
他說著時,目光始終不離那幾行字,三三兩兩,似散還續,氣脈一貫,其中布局之妙,不由得讓柳添雲雙掌碰在了一起。
再看那書眼“除”字,氣貫周邊,柳添雲再也忍不住,終於大讚了一聲好。
他貼了過去,將賴小章手中那書貼搶了過來,低著頭細看幾眼,瞧著瞧著卻忽然一臉嫌棄,道:“我說你這小子,這麼好的行帖,你就寫這個?”
賴小章道:“哦?有何不妥?”
柳添雲將上麵的內容念了出來:“我叫賴小章,吃了拉,喝了撒,除了砍柴啥都不會,一邊挑水一邊睡。”
賴小章尷尬笑道:“有感而發,有感而發!”
柳添雲道:“不過這字的確是寫得好,沒看出來你筆下竟有這般功夫,看來我是得跟你學一學了,隻是你這貼字,我該叫它什麼好?”
賴小章不假思索,道:“就叫它《拉撒貼》如何?”
柳添雲嘖了嘖嘴,道:“不妥!”
賴小章道:“你若是喜歡,那便送你,想叫它什麼由你決定。”
柳添雲麵露喜色,斜眼看著他,驚道:“當真送我了?”
賴小章道:“這筆墨紙硯都是你的,寫出來的東西自然也是你的。”
柳添雲連忙點頭,道:“好,這事你可絕不能反悔。”
賴小章道:“不反悔。”
柳添雲一聽,走至書案旁,將那帖子一放,已照其臨摹起來,旁若無人一般。
賴小章哪裏能想到,自己隨手寫的幾筆,竟被這柳添雲當做世間珍寶一般。
眼前這人,的確是個書癡,癡而顯得與昊陽門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