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萬事好,出門事事難,這句話可不是白說的。趙匡胤滿腦子裏裝著白麵大米,一路南下,隻想找份工作吃上飯,賺多了用來貼補家用。問題是,全國內戰不斷,外侵不息,做買賣沒什麼環境,能種地的農民都被抓去當兵了,這時候想找份工作難了,比我們現在找份工作更不容易。
當他把所帶的盤纏用盡,還沒能找到工作。擺在他麵前的問題是肚子餓了,餓得難受。
他忍著饑腸的轟鳴聲,拖著沉重的雙腿走在街上,心裏感到很悲哀。什麼世道啊,有才能有力氣還找不到工作。他很想哭,但他知道哪兒都不相信眼淚。天無絕人之路,就在這時,他發現有個高門樓旁寫著招夥計。趙匡胤眼睛頓時亮了,像搶東西似的跑到門前,敲響希望之門。
腆著鍋底肚的中年人出來,眯著眼睛問:“哎哎哎,有事嗎?”
趙匡胤問:“你們是不是招夥計?”
富人說:“是的,不過,隻管飯不給工資。”
趙匡胤心想,隻管飯不給工資,跟看家的狗有什麼區別,我不是,我出來不隻是為了混飽肚子的,而是想讓家人也吃上飯的。他朝地上呸的一聲吐口痰表示對富人的不滿,又往前走去。可是當他轉了幾個鎮子之後,還是沒有找到工作,最後連零工資試用的都沒有了,他餓得兩腿打晃,蹲在牆根,眼裏的淚水再也忍不住了。
男人有淚不輕彈,隻因未到死難時。
他抹去眼裏的淚水,吃力地站起來,決定去找父親的舊同事王彥超,找份工作幹。在臨來的路上他還挺自信的,感到自己文武雙全,相當有才,到哪兒都是香餑餑,找份好工作當白領沒問題。他從來都沒想過借用父親的關係。可是想象與現實的差距太大,這是肚子告訴他的,也是現實告訴他的。
他很鬱悶,但很無奈。
當趙匡胤來到王彥超家說明身份,老王很熱情地把他迎進家裏,備上酒菜。趙匡胤狼一樣地席卷了酒菜,塞得那嘴都滿了,顧不上說話,水都來不及喝,那樣子很慘。
王彥超見他穿身髒兮兮的衣裳,滿臉汙垢,就像八輩子沒吃過東西似的。由此,王彥超判斷出趙弘殷麵臨的處境。
他拉著臉,眼皮也耷了下來。
人類曆史上有個潛規則,那就是幫富不幫窮。
趙匡胤吃飽喝足,抹抹嘴說:“叔,麻煩您給我找份工作吧,我有力氣。”“什麼,你想找工作?”老王耷著眼皮說,“就現在這世道,我自身都難保了,哪還有能力幫你找事做啊。這樣吧,給你回程的路費,趕緊回去。”
於是就像打發乞丐那樣給了趙匡胤十五吊錢,把他趕出家門。趙匡胤攥著冰涼的銅錢,回想老王那冷漠的樣子,很想把錢砸到門上,然後昂首挺胸地離去,顯得很有誌氣。
可是他哪裏還有誌氣,至少現在沒有了。
當時王彥超做夢都沒有想到,這個要飯家夥會在不遠的將來成為他的老板,未來的老板,這是多大的諷刺啊。
當趙匡胤真的變成老王的上司後,並沒有為難他,而是在某個場合開玩笑地對他說:“老趙啊,當初你在夏州,朕前去投奔於你,你為什麼不接納我啊?”
王彥超沮喪啊,他想,我哪有那麼遠的眼光,知道你有今天的造化啊。他臉紅了,但他還是很有水平地回答說:“我那勺子水哪能夠容得了龍啊。”插曲是後來的事情,後來的事咱們知道,可他們不知道。說實話,如果老王留住他,說不定就沒有宋太祖了。
當時的趙匡胤手裏握著老王給的錢想扔,但沒法扔,因為他太需要這個。他隻是把錢緊緊地握住,咀嚼著世態炎涼,拖著虛弱的身子慢慢地離去。他來到街上,突然不知道去哪裏,也不知道以後的日子將怎麼過。他知道,這些錢隻能打發兩天肚子,兩天後肚子還會餓。就在這時,他發現前麵有個賭場,便想用這些錢換來更多的錢。
在家裏的時候,趙匡胤吃喝嫖賭樣樣精通,自然懂這個的。他走進烏煙瘴氣的賭場,看到那些盯著錢眼睛發亮的人,瞅機會,勇敢地把自己的錢押上了。
這時候他的心開始嗵嗵跳,這時候他在默念老天保佑。沒想到他的手氣相當好,竟然每押必贏,隻幾個時辰,兩天的飯費就滾成半年的生活費了。
小趙高興啊,開始收拾桌上的“周元通寶”,準備找家館子吃頓好飯,再喝點小酒。
那些輸紅了眼的賭徒料定他是外鄉人,也看到有幫手,於是蜂擁上去,把小趙摁倒在地,拳打腳踢,搶了他的錢揚長而去。
這是標準的虎落平陽被犬欺,也隻有這樣,才對小趙產生了強烈的刺激,從而使其獲得生存經驗。
可憐未來的“趙總統”兩手撐著地,艱難地爬起來,踩著地上那攤鮮血,踉蹌著走去,留下了一串漸淡的殷紅腳印……
一個未來的皇帝舔著嘴角上腥鹹的血,鼻青臉腫地蹲在牆角,慢慢地積蓄著自己的體力,他能做的隻是流眼淚,沒有別的辦法。天下最硬的道理又擺在了麵前,不吃飯就沒有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