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封上的地址是用手寫的,科尼什新罕布什爾——一個距此向北約六七十公裏的小鎮。她也許是耶魯為數極少的沒有讀過《麥田裏的守望者》的人,但塞林格的名字就像可以呼風喚雨的咒語。她隻知道他過著隱逸的生活,為了避免被人打擾,他搬到了一座空山上的小屋裏,在山下有一塊著名的路牌——私人禁地,嚴禁擅自闖入。
她心懷忐忑地回複了這位神秘而名聲顯赫的作家的來信,她不無感慨地回應道:“在我生命中的每一天我都會記著您的忠告。”於是她準備收拾行裝去看他,她並不十分清楚這個五十三歲的男人邀請一個十八歲女孩共度周末意味著什麼,為此她專門泡在圖書館幾個小時地研究《生活》舊刊上塞林格年輕時的照片,她發現他有一雙精致的手,潔白修長。
她來到了他的家,除了照片中的黑發變得有些花白,塞林格的樣子她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在火車站,她向他跑去,而他隻是微笑著看著她。他駕車帶她走進了那個神秘的私人禁地,除了放未發布的手稿的那間密室,她幾乎參觀了他所有的屋子並見到了他的兩個孩子。
她帶著幻想向他走來,覺得她找到了生命的歸宿。而他也抱著幻想擁著她,麥田少年終於找到了可以守護的對象。為了和塞林格長相廝守,她幹脆就回耶魯辦了退學手續收拾行裝搬進了塞林格的家。而生活和想象卻有莫大的距離,塞林格迷戀著一種“克製”的生活,每天幾乎要花上一上午的時間沉思打坐,早晨吃過早飯後通常要到下午喬伊斯才能見到他。而他對她的保護即是讓這個涉世未深的少女遠離物欲,沉浸於生命的內省和安靜的寫作生活中。
真正的隱逸生活對一個少女來說確乎是無法忍受的,她提出了想要一個孩子,喬伊斯明確地告訴她,他已經有兩個孩子了,不想再要了。她開始害怕起來,她十九歲了,會不會有一天對他來說,她太老了。直到她再次對他提出想要孩子的請求時,塞林格對她說:“你知道,我不能再有孩子了,這一切都結束了。”
和塞林格在一起的一年,她寫出了《往事回眸》。再次登上《紐約時報》的照片欄,一年之隔她仿佛蒼老了許多。一年前他們開始通信,一年後她被他趕出了他的私人領地。不過這本書還是為喬伊斯帶來了不菲的收入,她花了三千美元為自己買了一部車,剩下的錢則買了一棟房子。
他們就這樣突然地失去了維係關係的繩索,雖然事後喬伊斯數次要求回到塞林格身邊但都被冷冷地拒絕了。直到她從別處得知塞林格又有了新的女孩子,她才明白過來自己並非他唯一的洛麗塔,也逐漸放棄了這種無謂的掙紮。
她沒有了工作也沒有再回到學校,《往事回眸》的版稅很快用光了。她覺得走投無路,在新的家裏又開始了寫作,做了兩次失敗的隆胸手術,交了一些男朋友,有的很好,有的很壞。也許是與傑裏·塞林格在一起的一年,花去了她太多的心力和熱情,以致她要用後半生的時間去抹平這種潛在的影響。
雖然她窮其一生都在尋找那個被拋棄的原因,但喬伊斯的努力除了堆砌了幾部自我療傷的文字,卻並沒有真正從塞林格口中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在漢密爾頓的評論中我們找到了這樣一句關於塞林格的注腳,也算是道出了她的心聲:那不是性的魅力,而是精神的力量。你感到他有一種力量,能從精神上禁錮一個人。和他在一起,應該說是一個人在拿她的精神冒險,而不是拿她的道德品行冒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