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綏署東花園中和齋作戰室。11月2日下午2時,閻錫山如期召開緊急軍事會議,因衛立煌在忻口指揮部隊撤退,黃紹竑在壽陽指揮各路殘兵應付日軍的追擊,閻錫山沒讓朱綬光通知他們參加。中共代表周恩來被特邀蒞會。
傅作義帶領第35軍副軍長曾延毅、參謀長陳炳謙一走進大廳,立刻就感受到一種壓抑、沉悶的氣氛,他的目光掠過與會者——王靖國、楊愛源、孫楚、楚溪春……都是一些熟悉的麵孔。他們像是懷了滿腹心事,一個個愁眉苦臉,有的人頭上罩著一團團的煙霧。驀然,傅作義看到一張英俊、飄逸的麵孔。是周恩來。周恩來站起來與傅作義握手寒暄,並將座位讓給傅,而自己則坐在傅作義身邊。傅作義感激地衝周恩來點點頭。
閻錫山在趙戴文、朱綬光等人的陪同下步入大廳。坐定後,閻客氣地朝周恩來頷首致意。接著他宣布開會。
會議的主要內容在前一天已經安排好,不過是走走形式而已。照例由閻錫山先講,他在開場白中著重強調大敵當前保衛太原的意義。接著,參謀長朱綬光宣讀了依城野戰和守衛太原的計劃,由於閻錫山事前的交代,朱綬光並未將軍隊部署和盤端出,而是提請大家討論。又由於內定的依城野戰指揮官衛立煌不在場,閻錫山和趙戴文等人主要提請大家討論一下防守太原的部署。
會場上出現了難堪的沉默。晉綏軍將領們麵麵相覷,一言不發。誰都清楚,在這種時候守城,無疑於飛蛾撲火,自取滅亡。而且楊愛源、孫楚、王靖國等將領此刻還不知道閻錫山的底牌,所以他們難免提心吊膽,惴惴不安。閻錫山又不想直接挑明,他要讓傅作義自己提出來,這樣才合乎情理。於是,他反複強調保衛太原的意義,一遍又一遍地征詢大家的意見,並且進一步聲明,防守太原最好由晉綏軍承擔。
回答都是支支吾吾、模棱兩可。作為與會的兩位集團軍總司令——傅作義和楊愛源引人注目。楊愛源神情緊張,不停地望向閻錫山,他在察言觀色,同時又像是用目光懇求閻錫山,千萬別把這副重擔壓到他和他的第6集團軍頭上。傅作義倒是顯得有些超脫,雖然這時候傅作義已經隱隱約約猜到了閻錫山的心思,但他不想輕易承擔下來,他認為,守衛太原之責,無論從哪個方麵講,都應由常駐太原的晉軍將領們擔負,因為他們地形熟悉,工事都是他們修造的,占有地利、人和諸條件。在這種情況下,傅作義也是盡量保持沉默。
每一分鍾都顯得漫長,閻錫山到底沉不住氣了,他鷹隼般的目光頻頻掃向傅作義。這下,不停地察言觀色的晉軍將領心裏有了底,他們也將目光對準傅作義。楊愛源、孫楚、王靖國等人不約而同地提出,擔任這一光榮而艱巨的任務者,必須具有很高的威望和高超的指揮才能,還應有守城的豐富經驗。又說,咱們這裏就有守城名將嘛……潛台詞已經很明顯:請傅作義自告奮勇吧。
終於走上正題,閻錫山的臉上露出了微笑。接下來,晉軍將領便大肆吹捧傅作義,曆述他的光榮戰績。結語是:守太原的重任,非傅作義莫屬。
就這樣,他們把駐防綏遠多年的傅作義推到了第一線。傅作義麵對如此場麵,心情十分激憤,他毅然拍案而起:“棄土莫若守土光榮,太原城由我傅作義守!”
閻錫山表現出很受感動的樣子,他離開座位,走到傅作義麵前,拍著傅作義的肩膀,連聲說:“宜生!一定要守住咱的太原!一定要守住咱的太原!”
周恩來自始至終目睹了這一場麵,因為他的身份比較特殊,所以他基本上沒說什麼。傅作義挺身而出守太原,使他再一次領略了傅的膽識和胸懷。臨散會時,他緊緊握住傅作義的手,十分關切地說:“宜生將軍!抗日戰爭是長期的持久戰,主要是消耗敵人的有生力量,不在於一城一地的得失。”停了停,他又加重語氣說,“抗日戰爭的基礎,在於廣大人民群眾的偉大力量。請你多加保重!”
傅作義默默地將周恩來的話記在了心裏。回到設於太原西北角平民中學的第7集團軍總司令部後,他把周恩來的話向他的機要秘書王克俊複述了一遍,然後說:“這才是語重心長、恩重如山的贈言,對咱來說受益無窮。請你把周代表的講話記錄下來!”
忻縣。10月31日那天,衛立煌接到閻錫山令忻口守軍向太原附近撤退的命令。早在10月26日娘子關失守時,衛立煌在震驚之餘,即已意識到忻口撤退隻是時間問題。沒能將已陷入困境的板垣師團殲滅,遂成為他終生的遺憾。
衛立煌讓參謀長郭寄嶠擬定全線部隊撤退計劃。
前線的槍炮聲漸漸稀落下來。一天晚上,遍地撒著清冷的月光,衛立煌身披黃呢大衣,踱到房東楊老先生一家居住的偏房。他們一家正在收拾東西,準備南逃。楊老先生摸著山羊胡子,小心翼翼地說:“衛老總,我聽到守機器的人一個勁地喊,要撤,要撤,真的要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