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英譯李太白詩(1)(1 / 2)

《李白詩集》The Works of Li Po,The Chinese Poet.

小畑熏良譯 Done into English Verse by Shigeyoshi Obata,E.P. Dutton & Co,New York City,1922.

小畑熏良先生到了北京,更激動了我們對於他譯的《李白詩集》的興趣。這篇評論披露出來了,我希望小畑熏良先生這件慘淡經營的工作,在中國還要收到更普遍的注意,更正確的欣賞。書中雖然偶爾也短不了一些疏忽的破綻,但是大體上看起來,依然是一件很精密,很有價值的工作。如果還有些不能叫我們十分滿意的地方,那許是應該歸罪於英文和中文兩種文字的性質相差太遠了;而且我們應注意譯者是從第一種外國文字譯到第二種外國文字。打了這幾個折扣,再通盤計算起來,我們實在不能不佩服小畑熏良先生的毅力和手腕。

李太白詩,非無法度,乃從容於法度之中,蓋聖於詩者也。古風兩卷,多效陳子昂,亦有全用其句處。太白去子昂不遠,其尊慕之如此。然多為人所亂,有一篇分為三篇者,有二篇合為一篇者。

——《朱子語類》

這一本書分成三部分:(一)李白的詩,(二)別的作家同李白唱和的詩,以及同李白有關係的詩,(三)序,傳,及參考書目。我把第一部分裏麵的李白的詩,和譯者的序,都很盡心的校閱了,我得到無限的樂趣,我也發生了許多的疑竇。樂趣是應該向譯者道謝的,疑竇也不能不和他公開的商榷。

陳子昂為海內文宗,李太白為古今詩聖。

——楊升庵《周受庵詩選序》

第一我覺得譯李白的詩,最要注重鑒別真偽,因為集中有不少的“贗鼎”,有些是唐人偽造的,有些是五代中國人偽造的,有些是宋人偽造的,古來有識的學者和詩人,例如蘇軾講過《草書歌行》《悲歌行》《笑歌行》《姑熟十詠》,都是假的;黃庭堅講過《長幹行》第二首和《去婦詞》是假的;蕭士贇懷疑過的有七篇,趙翼懷疑過的有兩篇;龔自珍更說得可怕——他說李白的真詩隻有一百二十二篇,算起來全集中至少有一半是假的了。

莊屈實二,不可以並,並之以為心,自白始;儒、仙、俠實三,不可以合,合之以為氣,又自白始也。

——清龔自珍《最錄李白集》

我們現在雖不必容納龔自珍那樣極端的主張,但是講李白集中有一部分的偽作,是很靠得住的。況且李陽冰講了“當時著作,十喪其九”,劉全白又講“李君文集,家有之而無定卷”,韓愈又歎道:“惜哉傳於今,泰山一毫芒”。這三個人之中,陽冰是太白的族叔,不用講了。劉全白、韓愈都離著太白的時代很近,他們的話應當都是可靠的。但是關於鑒別真偽的一點,譯者顯然沒有留意。例如:《長幹行》第二首,他便選進去了。鑒別的工夫,在研究文藝,已然是不可少的,在介紹文藝,尤其不可忽略。不知道譯者可承認這一點?

詩之極致有一,曰入神,詩而入神,至矣盡矣,蔑以加矣,惟李、杜得之,他人得之蓋寡也。

——《滄浪詩話》

再退一步說,我們若不肯斷定某一首詩是真的,某一首是假的,至少好壞要分一分。我們若是認定了某一首是壞詩,就拿壞詩的罪名來淘汰它,也未嚐不可以。尤其像李太白這樣一位專仗著靈感作詩的詩人,粗率的作品,準是少不了的。所以選詩的人,從嚴一點,總不會出錯兒。依我的見解,《王昭君》《襄陽曲》《沐浴子》《別內赴征》《贈內》《巴女詞》,還有那證明李太白是日本人的朋友的《哭晁卿衡》一類的作品,都可以不必翻譯。至於《行路難》《餞別校書叔雲》《襄陽歌》《扶風豪士歌》《西嶽雲台歌》《鳴皋歌》《日出入行》等等的大作品,都應該入選,反而都落選了。這不知道譯者是用的一種什麼標準去選的,也不知道選擇的觀念到底來過他腦筋裏沒有。

洛陽三月飛胡沙,洛陽城中人怨嗟。

天津流水波赤血,白骨相撐如亂麻。

我亦東奔向吳國,浮雲四塞道路賒。

東方日出啼早鴉,城門人開掃落花。

梧桐楊柳拂金井,來醉扶風豪士家。

扶風豪士天下奇,意氣相傾山可移。

……

——李白《扶風豪士歌》

太白最擅長的作品是樂府歌行,而樂府歌行用自由體譯起來,又最能得到滿意的結果。所以多譯些《蜀道難》《夢遊天姥吟留別》一類的詩,對於李太白既公道,在譯者也最合算。太白在絕句同五律上固然也有他的長處;但是太白的長處正是譯者的難關。李太白本是古詩和近體中間的一個關鍵。他的五律可以說是古詩的靈魂蒙著近體的軀殼,帶著近體的藻飾。形式上的穠麗許是可以譯的,氣勢上的渾璞可沒法子譯了。但是去掉了氣勢,又等於去掉了李太白。“我來竟何事,高臥沙丘城?城邊有古樹,日夕連秋聲……”這是何等的氣勢,何等古樸的氣勢!你看譯到英文,成了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