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他說,我想你來(1 / 3)

1、等到桃子結滿枝頭

但是不管怎麼樣,2002年的冬天過去了,2003年的春天正在到來。花兒開了,葉兒綠了,鳥兒飛了,蟲兒醒了,一切都在好起來。

蘇長信,你在我身體裏留下的印記,它們仍舊清晰明白,像你種下的草籽,它們在這個春暖花開的季節,繁盛一片。

是真的春暖花開,當然沒有麵朝大海。宿舍樓前的桃花,一樹一樹,次第開放,有個自詡風雅的男生,還折了一支桃花,握了一管簫,以及兩隻粽子。跑到宿舍外,說要把花和美麗的簫聲以及白味的粽子都獻給小狗。

小狗是ET之一,大眼睛,短發,氣質古典,冰雪聰明,是很多男生暗戀卻又不敢追求的對象。她有一對孫燕姿式的門牙,像極了某種齧齒類動物。而這位男生,他自認為具備追求任何美女的資本,所以,他在這個春天,把小狗當作了他的目標之一。

他吹的什麼聽不懂,因為我們的音箱開得很大,張楚清澈高亢的聲音蓋過一切,他唱,我沒法再像個農民那麼善良,隻是麥子,依舊對著太陽憤怒生長……

陽寶也嘻嘻哈哈地跟著唱,一屋子人都笑得東倒西歪。

笑完了之後,大家似乎本著做人要厚道的原則,替小狗接過了他的桃花和粽子,但也不忘剽悍地說一句,兩隻粽子就想泡妞,先去買一個超市賄賂我們再說。

風雅男搖頭歎息,俗,俗,俗,爾等都是俗人哪……

陽寶剛從她的剪刀手那裏回來,剪刀手給她弄了一個新發型,還染一個金光燦爛的顏色,我以前問她,剪刀手的美發技術如何?她總是含糊其詞,實在沒詞了,她就敷衍我說,想來比剪刀手愛德華,隻遜色那麼一點點吧。

可我看見她頭上的“雀巢”,我立刻醒悟,這問題我不能隨便提了,同時,我默默地放棄了想為我的頭發占點便宜的算盤。

半個月後的清晨,我還在睡覺,陽寶穿著睡衣,頂著參差不齊的“雀巢”爬到我的床上來,她渾身冰涼,很傷心地哭,頭發都哭濕了。

像熟睡的人被窩裏被塞進了一坨冰塊,我立刻驚醒過來。你怎麼啦!傻瓜!

陽寶懷孕了。冰塊仿佛被人撿起來砸在我的頭上,又冰涼又刺痛。

最大的問題依舊是缺錢。在風舞學院,消費不高,一次手術的費用已經相當於1個半月的生活費了。跟我一樣,這件事也絕不能讓父母知道。

我們都是一樣的姑娘,再怎麼叛逆,再怎麼不乖順,再怎麼我行我素,在心底裏,仍然希望,在父母眼裏心裏,自己是一個乖乖女,順利成長,安然幸福,沒有風雨坎坷,不讓他們擔心揪心操心。

雖然這隻能是幻想。

想來想去,陽寶決定,去找她的表哥。她表哥和表嫂都是醫生,跟她感情很好。

陽寶走的那天,桃花繁盛到極至,她穿著米白色的外套,眼睛明亮,一臉茫然,茫然中又帶著一點堅定。她上了校車,我站在車下跟她招手,她盡力放鬆地笑著,也和我招手,她還說,嘿,等小桃子結滿枝頭的時候,我就回來啦!

藍色的校車,搖搖晃晃地開走了,剛才停過的地方,是陽光從梧桐樹縫隙裏灑下來的點點光斑。

一周後,陽寶舉著一隻蘋果和一隻香蕉,站在防護窗外喊我,嘿,糖果,我回來啦!她神采奕奕的,好像消失這幾天,不過是去了一趟加西莫多大叔的水果店。

我趕緊去給她開門,我們分吃著蘋果和香蕉,她的胃口依舊很好,咬蘋果的聲音,就像偷咬少年閏土家的西瓜的cha,發出來的聲音,嚓嚓嚓。

我開始了慣性的逃課,凡是下午的課,我都不愛去上,我一直把午覺睡到自然醒,醒來時一般兩點過,宿舍前濃密的梧桐樹葉子上堆滿了燦爛的陽光,知了有一聲沒一聲的叫著,很是悅耳和悠閑,而西米露,她總是管這中昆蟲叫知“le”。

知le讓我心情很愉快,我在白色的暗格紙上,用黑色的水筆寫下一個又一個故事,字跡潦草似鬼畫桃符,除了我自己,就隻有呱呱能看得明白,她有時看得哈哈大笑,有時又看得淚水漣漣。在那些故事裏,有我們大家的影子。

我也在這樣的下午給蘇長信寫信,我感覺得到我的愛,在身體裏跟血液一起奔流,刻骨銘心。

駱駝又一次站在宿舍樓前的梧桐樹下時,是5月。氣候反常,潮濕悶熱,台階縫裏的苔蘚都開滿了極細極淡的花。

駱駝穿著灰色的襯衫,白色的褲子,拖著一口大箱子,他說,學校裏已經什麼事了,我就過來了,準備在重慶找工作。

我沒心沒肺地答,好啊,重慶至少離家近一點。

但是駱駝並沒有熱情地投簡曆,打電話,頂著太陽跑來跑去。而是在學校外麵租了一間房,住了下來。還拽著我陪他一起去買床單,買窗簾,買煙灰缸買拖鞋。

那間房是一戶居民房,一樓是網吧,二樓分單間出租。透過窗戶可以看見大片大片的稻田,田間有白鷺飛過去,或是停下歇息。

我坐在我親手幫他選的鋪好的開滿紫荊花的床單上,駱駝站在窗前抽煙,他的背影挺拔,像一株梧桐。中午上網的人不多,網吧比較安靜,可以聽見有歌聲清晰傳來,在這樣明媚的午後,不知是什麼樣的男孩或女孩,放起這樣的一隻老歌來:當歲月和美麗/已成風塵中的歎息/你感傷的眼裏/有舊時淚滴/相信愛的年紀/沒能唱給你的歌曲/讓我一生中常常追憶……

我有些不安。

駱駝摁熄煙頭,轉過身來說,我想陪陪你。

就5個字,再沒其他。

他陪我去吃飯,把學校內外的飯館都吃了個遍。我們吃他愛吃的泡椒牛肉肉末茄子,也吃我愛吃的紅燒肥腸韭菜炒蛋,吃了飯他就陪我去上網。

我和蘇長信說著綿綿情話時,他就坐在我旁邊玩傳奇,有時還出去烤幾串燒烤,買兩瓶飲料。他也掛著QQ,偶爾發過來兩個莫名其妙的表情。

我說,下線吧。他也下線,陪著我穿過風之舞送我回宿舍。

我把陽寶和駱駝互相引薦,陽寶吃了駱駝的幾次拉攏飯後,很貌似深沉地問我,你和駱駝什麼關係?

朋友啊,發小兒?也算吧。青梅竹馬?湊合算吧。

陽寶站起來,雙手反剪背在背上,語重心長地說,糖果啊,你不喜歡他,就該直言,莫耽誤人家的青春年華啊,莫耽誤!莫耽誤!

這是什麼邏輯!我和他,根本沒什麼事啊!

陽寶看著我,他幹嗎從湖南跑回重慶來?找工作?為什麼不去找?陪你玩幾天?如果他不是愛上了你,他隻有犯了精神病才會在工作都沒著落的時候呆在這山溝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