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前言(3 / 3)

這時的家庭成員,除了我以外又多了兩個妹妹,在這樣的家境狀況下,母親要維持一家人的生活,要付出多少辛勞,克服多少困難啊!她除了操持家務,帶孩子外,還要打草鞋,織布,用賺來的錢買米,買鹽。對於窮人來說,隻要有米和鹽這兩種東西就能生活了。我們家經常發生沒米下鍋的情況,隻有厚著臉皮向鄰居借。用鄰居的碗來量米,連碗帶米一起借,借的時候是平碗,還的時候碗中米堆得尖尖的。借鹽也是這個模式,這大概就是利息吧。為了生活,母親起早貪黑地織布,有時為了趕工,通宵達旦地織。織布成了維持全家人生活的唯一生計。有時,父親賭錢輸了,就把眼睛盯在織布機上。貧賤夫妻百事哀,為了這些事,他們經常爭吵,打架,母親經常被打得鼻青臉腫,遍體鱗傷。

除此以外,母親還經常受到嬸嬸的欺侮和打罵。嬸嬸是一個性格粗暴的女人,自伯父死後變得更加凶狠殘忍,在當地有“母老虎”之稱。本來,祖父死後,在族人的主持下,將田地、房屋和其他家產分成兩份。采用最古老、最公平的辦法—“抓閹”來進行的。我父親就與她分了家,各立門戶,以為從此相安無事。當時她也沒說什麼,誰知過了一段時間她就不滿意了,說她的房子風水不好,天天吵鬧,強迫我家與她對換。換了房子後,她嚐到了甜頭,認為自己可以為所欲為,便經常闖人我家拿這拿那,拿她認為是她的任何東西。父親經常不在家,受害受氣最直接的就是我母親了,母親有時忍不住與她頂撞幾句,她就打人。有一次母親忍無可忍,與她對打起來。她心狠手毒,善良的母親哪裏是她的對手!要不是鄰居來幫忙,母親差點被她打死。她還揚言要把我扔進河裏淹死,嚇得母親背著我摸黑跑回娘家去避難,幾個月不敢回家。

外婆很能幹,靠著兩畝田、一台織布機和一個耙鬥(打了草鞋的工具)把三個兒子兩個女兒拉扯大。她把大一點的房子給兒子娶媳婦用,自己卻住在十幾平方米的小房裏。一張床、一台織布機占去大半。煮飯、吃飯都在這間房子裏。在這樣的條件下還養豬,豬就睡在床底下。每年春節後買兩頭小豬仔,長到五六十斤時賣掉一頭,剩下的一頭養到春節做年豬,周而複始,年年如此。她養的豬都很聽話,拉屎拉尿都到屋外去。這種人豬共存鬥室的局麵一直到人民公社時代不準私人養豬才結束。外婆的身體很好,她活了八十五歲。

外婆對母親和我非常好,有一種特殊的嗬護,可能是因為把女兒嫁錯了人家而在盡力補償吧。她經常打發麼舅舅給我家送米、送鹽來。麼舅舅叫劉自恒,乳名小娃兒,心地善良。有一次我母親過生日,他提著雞、背著米到我家來。已經是中午了,我們還未吃早飯,母親強裝出笑臉迎接他。麼舅舅放下賀禮,鬆開捆雞的草繩,順手到米壇子抓米喂雞的時候,發現壇子裏空空的,又打開盛飯的罐子,也是空空的,他立即走到我身邊,問我吃過早飯沒有,我搖搖頭,他立即全明白了,心酸得眼圈紅了,在屋角嗚嗚地哭了起來。他對母親說:“大姐,你跟我回家去吧,我們家再窮也不會揭不開鍋喲。你現在過的是什麼日子呀!”母親哭著說:“嫁出去的女潑出去的水,我生是王家的人,死了也是王家的鬼,我哪能回去呀!”本來是喜慶、高興的生日,卻變成了以淚洗麵的日子。麼舅舅總是千方百計地幫助苦命的媽媽,除了送吃的外,還幫我家做事。麼舅舅很喜歡我,經常把我架在他脖子上(俗稱打馬腳)出去玩。別的小夥伴見了唱起順口溜:“舅舅、舅舅,尾巴長在後頭。前麵背枷檔,後麵拖犁頭。”顯然是將他比做耕田的牛。他聽了毫不在乎,隻是憨厚地笑笑而已。

外婆的接濟是有限的,我們仍是在艱難的狀況下生活著。不要說什麼營養,就是一日三餐也難以保障。經常饑一頓、飽一頓,吃了上頓沒下頓。我體弱多病,骨瘦如柴,到七八歲時還經常尿尿在床上。身體發育受到很大的影響,瘦削的臉上嵌著一對大大的眼睛,所以有人叫我“牛眼睛”。在我童年時代,由於父母親經常爭吵、打架,缺少家庭的幸福和溫暖,更沒有爺爺、奶奶的嗬護和疼愛,還經常受到外人的欺淩。這樣的成長環境,使我經常處於惶恐和焦慮之中,對我幼小的心靈帶來很大的傷害。我性格孤僻、沉默寡言,大家叫我“悶龍”。當時母親對我的未來很擔心,她對人說:“這娃兒身體這麼瘦弱,將來隻能做兩樣事:一是當醫生,二是當裁縫,靠力氣是吃不上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