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是農村小孩最活躍、也是最危險的季節。小夥伴們三三兩兩到河裏抓魚、撈蝦,把石頭扒開捉螃蟹,既好玩,幾又有吃的。有的人甚至入了迷,天天去河邊玩。
明月河大部分河段的水較淺,隔兩三裏就有深潭或河灘。離家下遊三百米有個魚翅灘,地勢開闊,水流平緩,水深兩米左右,寬約十二米,長約三十米,是天然的遊泳池,在它的入口處是淺淺的沙灘和光溜溜的石盤,是幼兒們戲水和婦女們洗衣服的好地方。每年夏天,這裏便成了孩子們的天堂。午飯後方圓二三裏的孩子、年輕人都紛至遝來,有的遊泳、洗澡,有的打水仗,做遊戲,在火辣辣的太陽下,一泡就是幾小時,一個個曬得又黑又瘦。由於偶有淹死人的慘劇發生,家長們都反對自己的孩子到河裏去,但河水對孩子們的吸引力實在太大了,家長們想禁也禁不了。
秋收時節撿穀子是窮人家孩子的重要經濟來源。有些大戶人家長工忙不過來,臨時請一些短工來撻穀子,這些人給有錢人家幹活都比較馬虎,甚至有意識地慷富人之慨,讓撿穀子的多撈一點,所以撿穀子比較容易,這個季節的收獲可夠自己一年的衣服和學費開支。窮人家的孩子從小就要學會自食其力,幫家裏分憂解難,幫補家計。
冬天的嚴寒擋不住孩子們到野外玩耍的樂趣。小夥伴們相約到附近的山凹裏燒火烤,帶著紅薯或芋頭來燒著吃。有時我們自己燒木炭:找個灌木、小樹較多的地方,先用鋤頭在地上挖個坑,再用大刀把周圍的灌木、小樹、刺叢砍下來堆積在土坑裏,然後點火。熊熊的大火越燒越旺,把夥伴們的臉照得通紅。當燒到煙比較少時,用土迅速將火封埋,再澆些水,火熄滅之後,將土扒開,剩下的全是小木炭,大家一個分一點,拿回家去,放在烘籠(竹編烤火具,中有土陶罐,可盛木炭)裏取暖。
北麵是秦嶺、大巴山,南麵是雲貴高原,東麵是鄂西桐柏山脈,西麵是青藏高原,這四周的山脈把四月舊成一個大盆地,盆地內又有許多四麵環山的小盆地,就像一個大盆裏有無數個小碗那樣。我們住的這個盆地直徑約五十裏,周圍有五岑山、天寶寨、旋頂山,盆的邊沿山麓叫溝或槽,盆的中間是壩子,我們住的地方叫團壩子,離五岑山隻八華裏。壩裏的人經常到山上去撿柴,有時山上失火或有人放火燒荒,把半邊天照得通紅,我們在壩子裏看見熊熊的烈火,都很高興,第二天大家蜂擁而至去撿柴,去砍那些被火燒光了樹葉的灌木和小樹。回來時我們除了牙齒外,全身都是黑糊糊的。
農村小孩的活動範圍大,四五歲時就跟著大人去趕場。哪裏鑼鼓響,哪裏有鞭炮聲就往哪裏跑,不覺得苦,不覺得累,隻是一看見吃的就饞得流口水。“大人望種田,小孩望過年”,窮人家的孩子更是如此。不管平時怎麼苦,過年總有新衣、新鞋穿,還有肉、核耙、泡耙(米糕)、醒糟吃。各家各戶都有南瓜籽、葵花籽、胡豆、豌豆、包穀花、落花生,將這些“炒貨”裝入一個大壇子裏,並均勻地混合在-起。小孩們把五個手指張開形成一個五指爪去抓炒貨,自然先選好的吃,最後往往隻剩下包穀花了。過年的另一個樂趣是走親戚,到外婆,到舅外公(母親的舅舅)家拜年。尤其是舅外公家住街上,可以看到舞龍燈、耍獅子,還有抬亭子。所謂“亭子”就是古裝戲的一個經典場麵造型。演員全部是小孩,經過化裝後,以一定的造型(如白娘子與許仙、孫悟空大鬧天宮等)固定在一個大的方形木架上,由八個彪形大漢抬著在街上招搖過市,又叫“紮八抬”。四十年後,我在深圳民族文化村又見到了這種民間藝術,雖然經過了很大的改進和發展,並配以現代科技成果,但總感覺比不上兒時家鄉的新奇、神秘。
二十世紀四十年代是中國社會發生大變革的年代,外麵的世界戰火紛飛,天翻地覆,但對於月1北這些窮困而又沒有文化的農民來說,他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臉朝黃土背朝一天地耕耘著這片貧瘠的土地。對於外界發生的事幾乎什麼都不知道。隻知道生活越來越苦,日子越來越難;棒老二(土匪)越來越多,世道也越來越壞。前些年,過年貼對聯,貼門神,現在連寫對聯的紅紙也買不起了,各家湊米打發叫花子的風俗也消失了。自己的肚皮都填不飽還講什麼善心,大家都渴望著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來發善心,來普度眾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