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起來。
“這是你的位置。”她指著第一排中間的座位,“你今後就坐在這裏。”我懵懵懂懂地在那裏坐下來。
“希望同學們向喬小葉學習。要知道,這世界上有最後一排的座位,但不會有永遠坐在最後一排的人。”
我的熱淚洶湧而出。
這件事已經過去許多年了,這許多年裏我淡忘了很多人和事,但那最後一排的位置和白老師的笑容至今仍曆曆在目,刻骨銘心。我知道我永遠也不會忘記她,不會忘記這樣一個把我的生命和靈魂引向另一種暖度、亮度與高度的親愛的人。
一些瑣碎的人和瑣碎的時光
一天下午,我預定的煤球送來了,送煤球的人性格很暴躁,我隻是習慣性地開玩笑挑剔說這煤球如何如何不好,他卻怒氣衝衝地說:“不卸了,我們拉走。”又說:“我們不走了,就等著你試,你試過了我們再說。”又說:“我們不要錢了,你先燒三天。三天後要是覺得好我們再要錢,不好我們就拉走。東西還是我的,錢還是你的!”我一邊聽他自言自語一邊看他卸著煤球,心想他要是邊笑邊說這些話該是一個多麼好的生意人啊。不過,這樣也沒什麼不好,生意人難道就非得沒脾氣嗎?
卸到最後,他把那些裂了縫的煤球一塊塊地砸到三輪車上,嘣嘣有聲,有些沒裂的煤球也被震裂了。看著他氣鼓鼓的臉,我不由得笑起來。
晚上看電視彩票開獎,其中一個環節是挑選現場彩民從塑料柱裏往外扇氣球,一個女彩民扇出了兩個氣球,在第三個氣球就要飄出柱口的時候,時間到了,眼看失去了風力的氣球要落回柱裏去,主持人道:“快扇,快扇!”———如是者三,似乎忘記了自己主持人的身份,全不顧已到的時間。比賽完畢,結果有兩個彩民都扇出了三個氣球,並列第一,然而獎金隻有一份,我本以為主持人會讓他們均分獎金,或者再扇一次,沒想到他卻說:“你們兩個壓指吧。”壓指壓了幾個回合,他們伸出的指都挨不著。主持人有些急了,就又說:“你們剪子石頭布吧。”於是,兩個彩民就剪子石頭布起來,剪子石頭布一次就有了結果。主持人很欣慰地鬆了一口氣,臉上充滿了童真的快樂。
也許在很多人眼裏,他的主持行為不夠規範。但不知為什麼,我很喜歡這樣的他。
他是我的同事,年齡比我大許多。一次,吃飯的時候,他過來挨人敬酒,輪到我時,他說:“將來是要靠你拿工資的,對我好點兒啊。”似乎是一種隨口的玩笑,又似乎是一種有趣的嘲諷。他永遠也不會靠著我去拿工資的,我知道。可一時間,我居然想不出該如何去應對,隻好沉默。而沉默是不合適的,仿佛我把這種嘲諷看得太嚴重,又仿佛自己笨得不會去應對一句笑話。那我該怎麼說呢?“沒問題。”———太自以為是了。“那怎麼行?”———似乎是在推脫。“我養活您什麼呀,你還養活我呢。”這句比較合適吧。
可他已經過去了,回到座位上他就開始吃魚。突然,他被魚刺卡住了。他劇烈地咳嗽著。我非常想去給他捶捶背,然而我沒有。我坐在那裏若無其事地吃著飯,心裏難過極了。
從裁縫店取回了新衣,對扣子不滿意,便去找那個盤中式扣子的女人。她在劉莊,全劉莊的人似乎都認識她。一問盤扣子的女人,便說:“是找小福媳婦的,腿是不是不得勁兒?”意思是瘸了。找到她家,看她給我盤扣子。她很聰明的樣子,手腳麻利。五間屋子裏,隻有廚房和她做活兒的臥室亮著昏暗的燈。
“東邊人家那條大狗真大。”我說。
“那是條大狗。”她說。
“您盤扣子很多年了吧?”
“二十多年了。”
“有個手藝真好。”
“就是沒常活兒,到冬天才能旺一季。”
“價錢怎麼定的?”
“一副扣子一塊錢。”
“挺好。”
“是個事情,瞎幹唄。”
看著窗外的夜色,不知怎的,覺得十分親切溫暖,多年之前,我不就在這樣的家裏生活過嗎?這樣的人,從來沒有讓我感覺陌生過。
每次做了好吃一點兒的飯,母親都會先盛出一些放在客廳的茶幾上。“略放放就行了。”她說。這是給父親敬獻的儀式,末了還是我們把飯吃了。在生活細節上她是如此地惦念父親,然而有時候她又是那麼地拒絕父親。她不喜歡父親進到她的夢裏。每夢到他,她就會給我們講一講,據說這樣可以破一破亡人帶來的不祥。繪聲繪色地講完父親在夢中的情形後,她都要拍一拍桌子,對著空氣說:“你在幹什麼?讓我夢見你幹什麼!”很不耐煩的樣子。
當然,有了好吃的東西,她還是要在茶幾上略放一放。
馬三立去世了,電視上播放了關於他的專題。他真是一個可愛的老人。在天津大街上,七八歲的孩子喊他:“馬三立!”他一準兒滿麵笑容地答應,一邊抱拳:“哎,哎,上學去啊。”沒有一點兒架子。“我就叫馬三立,人家喊我的名字對呀,幹嗎不高興讓人家喊啊,人家喊你是喜歡你啊。”他說。在告別演出會上,他對拉板兒的師傅說:“您拉大板兒我太放心了,太放心了。你隻管拉您的板兒,實在跟不上我就別跟了,咱們麵兒不見底兒見。”有人問他為什麼不讓兒子說相聲,他說:“他臉上沒買賣。”“什麼是買賣?”“就是戲。”眾人大笑。豁達,勤奮,自謙,平實,一個對藝術嚴格對生活寬容的老人,對自己嚴格對別人寬容的老人。
那天,容納四千人的天津體育館座無虛席,許多人流下了熱淚。看著電視裏的影像,遠隔著幾千裏,我也流了淚。他是個讓人笑著落淚的人。讓人笑得也真,流淚也真。我想,隻要有這樣的人,這個世界就值得熱愛。
晚上,很久以前的一個同學打來了電話,似乎喝多了一點兒酒。“一直挺惦記你的,挺想你的。”他說,“不過是廣義上的,你別害怕。”我說謝謝,心想即使是狹義上的思念又有什麼可怕?我不會生氣。我不能憤怒別人喜歡我,我甚至為此而感謝他。
他又問了我的許多近況,羅裏囉嗦,語無倫次。我靜靜地聽著,不時地作一些應答。他常常這麼打電話給我,我從沒有給他打過,甚至沒有詢問過他的號碼,但是他仿佛從不在意。他的口齒是不怎麼伶俐的,簡直可以說是笨拙,然而每次接到電話,聽到他粗布般的聲音,我都會湧起一種很深的感動。
他曾經請我吃過一次飯,這次他又說到了吃飯,“見麵時我還要請你吃飯,代表全國人民買單。”我嚇了一跳:“你說什麼?”他大著舌頭又重複了一遍:“代表全國人民買單。”我們在電話裏都笑起來。這好像是他第一次和我開玩笑。
記不清楚有多少次了,我和一些人在一起親熱而近於無聊地閑談著,打發著時光。家人,工作,朋友,初生的樹木,凋落的花朵……談所能談到的一切。而實際上,我想,我們無話可說。有人頻頻地盯著表,想讓針走快點兒逃離現在。但我似乎又不想告別,於是盡量挑揀犄角旮旯的談資,好像寧可選擇無話可說的尷尬,也不想麵對單打獨鬥的寂寞。
多麼脆弱,我的內心。我是想讓它出來透氣的,可又怕它感冒著涼。它是那樣的纖細、嬌嫩和敏感,又是那樣的堅韌、頑固和瘋狂。
進來了一個五六歲的孩子,大家像抓住了寶貝一樣開始逗他,但他一直不說話。“有點兒反常。”大家說。我看著那個孩子的眼睛,他仿佛有些茫然無措,又仿佛根本沒有看到周圍的人。他的沉默一點兒都沒有讓我覺得奇怪,我忽然覺得他是此時唯一真實的事物。
酷時代的愛
“人生隻一次,有愛就表白。”
“給愛一條生路,給自己一個機會。”
……
這種激昂的句子,如今是聽得太多了。更淋漓的是一些歌詞:
“不顧一切,狠狠愛。”
“想要問問你敢不敢,像我一樣為愛癡狂。”
也難怪,這是一個酷時代。人們愛的方式也難免越來越酷。而酷愛的一個重要部分便是空前關注自己的感覺。那麼有了愛情便無須藏匿,最對得起自己的方式就是要把它迫切地拋出來,無論這愛情花落誰家,也無論這愛情是繡球還是鐵蛋兒,總之先不能委屈自己個兒,這才是第一正經。
可偏偏就有這麼一個女子,她傻。如所有俗套的故事一樣,她也喜歡上了一個有婦之夫,且已經陷得無法自拔。那個男的對她仿佛也很有感覺。她站在了岔路口,退一步不甘,進一步不敢。於是三裏一猶豫,五裏一彷徨,被折磨得痛苦不堪。因為經常看我胡亂寫的小文章,大約覺得我有點兒像個婚戀專家,便寫信向我求教,問我如何讓這感情富有前途。蒙此信任,我便一加一得二,二加二得四,講給她聽。無非是念幾巡老經,勸她懸崖勒馬,回頭是岸。天涯何處無芳草,這草不比那草好。野火吹不盡,春風吹又生,等等等等。然而不僅全無用處,她似乎還漸漸讓不甘超越了不敢。
“我現在無法回頭。這個世界上,沒有比我更愛他的女人了。”小女子的聲音開始決絕,“我必須試試。他就是堵牆,我也得撞撞。”
放下電話,我心裏已經導出了一場二十集的電視連續劇:伊人打扮得楚楚動人,款款行至意中人身邊,含情脈脈告訴他,我愛你。那男人若不動心,她便把自己打入地獄。那男人若動了心,另一個女人便被打入地獄。總而言之,都是傷害。
“不是你想象的那樣。”多日之後,她打來電話,“我和他的妻子,成好朋友了。”
我愕然。
“是有些不忍,也是有些好奇,就想先了解一下他的妻子。費了一番工夫,假裝很自然地認識了她。發現她人很好,是一位很善良也很可愛的大姐。我們在一起慢慢地喝著茶,聽她描摹他家居生活的樣子,翻看他小時候的照片,她還講了他們夫妻的許多事,怎麼裝修的房子,生孩子那天他如何在產房外大哭,他遇到車禍後還患了一段時間的抑鬱症……聽著聽著,我就覺得,自己對他太想當然了。不錯,他確實很好,我依然還喜歡他。但對他,已經沒有什麼野心了。”
這個小女子,她在做什麼?
她仍是愛他的,毋庸置疑。但她沒有草率地發起刀劈劍刺的攻勢,她繞到愛情背後,悄悄撩起對方婚姻的衣裏,想看一下這衣裏的針腳是否細密,是否留下了容她插足的稀疏空間。於是,她驚訝地發現,原以為隻有自己能簽署給他的幸福生活,不過是他跟妻子現狀的盜版。她的設計與他的擁有所差無幾。她能給他的,不過如此。
“以後打算怎麼辦呢?”我想她總該立地成佛了。
“以後,還和大姐做朋友。從大姐那裏傾聽關於他的一切。”沉默片刻,她說,“沒辦法,我還是喜歡他。隻有這樣間接愛,愛到不愛為止。”
間接愛。投注太大,這個倔強的女子,一時間無法全身而退,她居然選擇了這樣的方式,這樣一種笨拙而又刁鑽,狡猾而又誠實的方式,去處理自己的愛:移位於他最親密的妻子背後,讓她為自己傳遞他的微笑和呼吸。以友誼的名義善待他的家庭,愛人和一切曆史,也在默默的分享中為自己的愛情解渴,並消毒。她用理性濾淨了自己的愛,並使自己的愛遠離摧毀和破壞,趨於遼闊和芳醇。
建設性的愛,就是這樣吧?在間接愛著別人的同時,更是直接地愛著自己。一場本該硝煙彌漫的戰爭,卻被她運籌得刃不沾血,人人不輸。
這似乎才屬於我認可的,理想中的,酷時代的,愛。
這滿山的山花啊
明天就是農曆三月初三,是“又是一年三月三,風箏飛滿天”的那個三月三,也是踏青遊玩正當時的那個三月三。本來也就打算出城去看春天,恰逢上泌陽舉辦盤古文化節,想從省裏請幾個人捧場,便半公半私地應了約。泌陽隸屬駐馬店市,非常靠近信陽,已經算是河南之南,春氣自然比鄭州更足些。昨天的一路行程中,滿眼便都是柳垂綠發,麥淌碧波,還有一行一行的油菜花鑲著金邊兒。
春天已經浩浩蕩蕩地來了。
午飯過後,便被主辦單位安排登山。此山名為銅山,典型的北方山名,和東北的鐵嶺倒是遙相呼應,對仗工整,但看起來卻是很秀氣的,海拔也不高,才六百多米,盤山公路兩邊植被很好,映入眼簾的,皆是青翠欲滴。
“銅山風景區位於河南省泌陽縣城東30公裏處,是桐柏山向北延綿的餘脈,東距駐馬店市66公裏,總麵積 72.22公裏……”導遊是個麵色黎黑的小女孩,穿著嶄新的鮮紅運動套裝,很隆重的樣子。此時突然沉默,我們全車都安靜下來,把目光集中到她身上。
“據《泌陽縣誌》記載,說此山產銅……”她續了兩句,又陷入沉默。大約是忘詞了。大家便和她開玩笑,讓她盡管侃,說反正我們都不是本地人,你講錯了也沒關係。
“對不起,我太緊張了。第一次見到這麼多的專家和學者……”小女孩兒囁嚅著,眼圈都紅了。車廂裏響起一陣笑聲。是啊,可以原諒。據說這是銅山景區第一次舉辦如此規格的活動,沒見過世麵的、純真樸實的山裏女孩子,怎麼能夠不原諒她呢?然後,又是一番更溫和的安慰。好在路並不遠,一會兒我們就開始登山。小導遊走在前麵,除了必要的景點介紹,她一直沉默。
“這山裏還有什麼特別的?”有人問。
“有。”她說,“花。”
花。確實,這山裏除了葉的綠和石的青,其他的顏色就都是花的了。這些花我大半都認得。沿著山穀攀援而上的,有一叢叢金黃色和純白色的唇型花朵,那是金銀花。緩坡上嬌弱安臥的,穿著深紅、淺紅和乳白色衣衫的纖細花朵,那是瞿麥。和金銀花的金,油菜花的金以及迎春花的金比起來,連翹花的金又有所不同:也許是因為在深山裏麵,見得人少的緣故,它顯得格外熱烈,格外爛漫,格外沒心沒肺,無拘無束。
我知道,這些花都是藥。我問小導遊:有沒有人上山采藥?她說:沒有。我默然。想來也是,這些花現在已經被圈在了景區之內,應當是景區的資產,怎麼能允許隨便采呢?
不經意間,一回頭,就可以看見一兩株桃花紅和梨花白。和那些瑣瑣碎碎的花比起來,這些花樹綻放得肆意大氣,氣勢磅礴。不過,我也知道,因為無人修剪,這些樹的結果功能會越來越退化,到季時多半隻能掛些小果,而那些青澀的小果,隻能留給鳥兒吃。
這些花兒,都是寂寞的。這滿山的花,都是寂寞的。
驀然想起一個女人。
那是多年前看過的一個記錄片:一個陝西女子,於山中生活多年,從沒有出來過。一個偶然的機會,她和村裏幾個女人來到了西安,走在西安車如流水馬如龍的大街上,同伴們都興高采烈地看稀罕,她卻突然蹲在馬路邊,痛哭失聲。人們問她是不是錢包丟了?她說:怎麼還會有這樣的地方?人們怎麼還可以這樣生活?為什麼以前我不知道?
這個記錄片當時是在央視放的,很轟動,曾引起廣泛討論。有人說對一個沒有文化的山婦來說,如果她改變不了自己的命運,那她還不如當初就不出來,一輩子待在山裏或許才是最幸福的。也有人說她出來看看也可以,隻要不想太多就行了,就像她那些同伴。對某些人而言,懵懵懂懂才會少有煩惱。對這些,我都不能認同。事實上,從她失聲痛哭的那一刻起,她的命運就已經被改變了。沒錯,她可能還得回到深山裏繼續以前的日子,但那繼續隻是表麵的。她知道了西安,她知道了通往西安的路。她可以不止一次地走進西安,她可以在內心一點點地靠近西安。她靠近西安的痕跡會鐫刻在她的汗水裏,腳步裏,笑容裏,皺紋裏。也會鐫刻在她對孩子的引領裏。在她的意識裏,西安這座繁華的城市,已經成為一種珍貴的精神生活和純粹理想,成為一個象征性的生活———成為一個夢。
這多麼重要。一個有夢的女人,她的名字注定將會與那些山婦有所區別。或許做了一圈夢之後,她還是會在山裏做山婦。但此山婦與彼山婦已經在本質上截然不同。
又想起了陶淵明。陶淵明“晨星理荒穢,帶月荷鋤歸。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田園生活瀟灑得千古芬芳。而有史料記載,一日,朋友去看他時他卻正為兒子歎息。他說他有意讓兒子出仕,朋友不解,陶淵明說了一番話,大意是:我能夠淡然是因為我已經看過了繁華,從繁華到淡然固然是一種境界,可我兒子還不知道繁華是什麼樣呢,就讓他這麼過一輩子,對他是殘忍的。
我相信這是他的肺腑之言。正如隻有飲遍了世間美酒的酒徒才最有資格說清水至味一樣,所謂平淡是真,背景必須得是無數的斑斕錦緞。如此,風吹煙雲散盡才果然能讓人看到萬裏蒼穹。這是閱曆的力量,這是底蘊的力量,這是紫陌紅塵的力量。經過這些力量清洗之後,才是境界。因此,即使是佛祖青睞有加的唐三藏,也得經過九九八十一難才能修成正果,取回真經。
所以,那個陝西女子的哭,讓我久久難忘。她應該哭。她的哭,比那些懵懵懂懂逛城裏的同行者的笑,更美。
這是一朵醒了的山花。
“這小姑娘是該到外麵見見世麵的。”
“其實她這樣也挺有風味的。鮑魚有鮑魚的美,野菜有野菜的香。”
……
眼看就下山了,我隱約聽到後麵的人在議論那個小導遊。我沉默。一朵朵,一簇簇,一叢叢的山花從我麵前閃過。我隻有沉默。我知道會有無數的人說:這些花與大自然多麼和諧,多麼一體,它們就該長在這裏。但我也知道,這是城裏人的話。感歎的生活是詩歌,抒情的生活是散文,除此之外的一切嚴酷真相,都是小說。
這滿山的山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