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因為這太平常了。”丈夫靜靜地說,“我從沒有說過。因為我一直以為這沒有必要說———其實我對你的愛也是這樣的。從我愛上你的那一天起,我就告訴自己說,要把最大的空間給你,要把最大的自由度給你。就像剛才遞剪刀時把刀柄給你一樣,把愛情的生殺大權給你,讓你不會受到傷害———最起碼不會從我這裏受到傷害。也許這並不驚天動地,也並不轟轟烈烈,可這就是我的愛。”
“現在你的原則依然沒有改變嗎?”她問,心劇烈地顫抖起來。
“是的。過去這樣,現在這樣,將來也是這樣。”丈夫說。
她垂下頭,望著手中冰涼的剪刀,淚水洶湧而出。是的,丈夫一直是這麼愛她的,丈夫給予她的一直是刀柄之愛。可她呢?
當她與那個男人分手時,那個男人不解地問她:“為什麼?”
她沒有回答———她覺得自己無法用語言來回答。
是的,有許多事情都是語言無法解釋和麵對的,比如說什麼是真正的愛。真正的愛也許不僅僅是浪漫的相遇,熱烈的吸引,醉人的蜜語和澎湃的激情———也許更應該是深廣的寬容,細微的疼惜,淡遠的關愛和無聲的表達。這兩種愛,一種像水麵盛開的荷花,一種像水中穿行的青魚。當荷花絢麗時,青魚卻在水中無聲無息地遊動。當荷花敗落時,青魚卻還能帶給你一串串鮮活的呼吸。也許當你傾心於花香滿腑時,你從不曾注意到青魚的存在,但是你一旦收回被誘惑已久的目光,你就會發現青魚的氣息已經充溢到了你的每條脈絡中。
當愛不僅僅限於一個“愛”字時,那也許才是真正的愛。
隻要長有一雙平常的眼睛,誰都可以看到水麵的荷花。但是隻有心長眼睛的人,才能看到水中的青魚啊。
隻輸愛情
江是個好同誌,屬於慢熱型,友情、愛情都是。當年我在北京和她合租房子的時候,第一天就約她一起做晚飯,她拒絕得嘎嘣脆。於是我每天都做好晚飯等她,她吃了幾天,有點兒不安,就開始和我輪流做飯。後來她做得比我還多,還好,好負責。
很難先投入,一旦投入了就決不欠人,她就是這麼一個女子。心地善良,溫柔細膩,靜如秋水的容顏下,看久了,就會有濃鬱的嬌媚和可愛顯山露水。作為同性朋友,我比較方便地見證了她的種種美麗和美德。但我也清楚地知道,她的這種含蓄的美在大北京的茫茫人海裏,是多麼容易被湮沒。
處了一年,我回到河南,她長居北京。經常通電話,她偶爾會告知我:又去相親了,沒感覺。地鐵裏碰到一個男孩搭訕,挺逗。再或者,有什麼人追她,她如何逃避。都是有頭有尾的,就是沒戲。等到她終於開始頻繁地集中地提一個人的名字的時候,我鬆了口氣,知道她戀愛了。他們是熟人介紹的,他對她一見鍾情,攻勢猛烈。她起初不動心,後來就垮了,垮得好。我替她高興。隻聽她一言一語都是他:他去美國進修了,他去天津出差了,他給她發短信了,他請她去聽音樂會了……他來了,每一個細節的幸福都來了。而隨著幸福的溢出,她開始回饋。我能夠想象出她回饋得多麼瘋狂和純粹。
突然有一天,江打來了電話,痛哭失聲———他提出了分手。在她正想象著踏上紅地毯的時候,他沒有一點兒預備姿態的,就提出了分手。這個急刹車似乎一下子就把她的幸福之車摔下了懸崖。她問他為什麼。
“你對我太好了,我受不了這好。”他說。
多麼荒唐的理由,她不相信。對人好還會有錯?她慢熱,也慢冷。在該冷的時候,她冷不下去,內心的烈焰要把她焚毀了。她不甘心放棄,三天兩頭去找他。“做你的普通朋友就行。”她如此對他掩耳盜鈴,自欺欺人。
“那你記住,我出來隻是為你好。”他說。他把和她見麵看成了對她的安慰、施舍和憐憫。他居高臨下,因為無愛,他得以成為君王;而她反過來,成了卑躬屈膝的奴仆,明知道與他見麵對自己而言是一場羞辱,還是忍不住要見,想見。
這當然是惡性循環,我明白,她也明白———所有的人都明白。她也急,也恨自己,無處可說就隻有把我這個遠方朋友當成那個負心人來問:“我有什麼不好?為什麼會落得如此下場?”我無話可答。當然可能會有很具體的原因:比如,他在征服了她之後又想在別的女孩子身上再造成就感;比如,他對她的激情已經過了保鮮期,正在腐爛;再比如,確實也是她的好讓他覺得沉重,不能負擔……但這種分析有意義嗎?我想起一個笑話:一個男人愛上了一個女人,女人卻不愛這個男人。男人說:“你到底不愛我什麼?告訴我,我改。”女人說:“你到底愛上了我什麼?告訴我,我也改。”
就是這樣。就愛情而言,更本質的不是好不好的問題,而是愛不愛的問題。愛是愛的一切理由,不愛是不愛的一切理由。就是這麼殘酷,不容商量。如那句禪語:
君從何處來?
從來處來。
君到何處去?
到去處去。
———愛,也是如此。從來處來,到去處去。如果一定要算計,結果其實也是無可挑剔的:他離開了自己不愛的人,她失去了不愛自己的人,公平無比,各得其所。
如果我是你———我想對江說:愛已欠費,情已停機,緣分已出服務區。一生中,誰都保不齊有這樣的時刻,那就幹脆換張新卡。婚姻的要義是經營,愛情的本質是賭博。既然是賭,就願賭服輸。然後,積累資本,再開一局。當然,下一局也不一定贏,但較之於已經輸得血本無歸的那一局,總歸希望要大一些。
所以,親愛的朋友,就讓這愛去吧。如果死拽著它,我們失去的,就決不僅僅是愛情了。請讓我們隻輸愛情,不輸其他。
一個字和另一個字的婚戀
在方塊字的世界裏,有兩個字相愛了,可是他們總到不了一起。每當被人們寫出的時候,他們總是相隔很遠,有時候隔著幾行,有時候隔著幾頁,有時候隔著幾十頁,有時候甚至不在一本書裏。在他們兩個之間,每一行都像一條河,每一頁都像一堵牆,每一本書都像一座山。他們常常被思念煎熬著,在極端的甜蜜中也忍受著極端的痛苦。終於有一天,他們成長到了被允許結婚的年齡。他們一起來到了造字者那裏。
“請讓我們結婚吧。”他們請求說。
“你們真的相愛嗎?”造字者問。
“是的。”
“相愛不一定都要結婚,你們一定要結婚嗎?”
“是的。”
“那好吧。”造字者說,“你們結婚後有三種生活方式可以選擇。一、誰也不會限製誰的意義,在相愛的同時仍然可以保留著自己的完整。這種方式是讓你們作為兩個獨立的字去相愛。按新潮的觀點,是在相愛的同時依然擁有自己的個性。二、你們隻為彼此而活,誰離開了另一方都無法存在,你們隻有在一起時才會具有意義。這種方式是讓你們作為一個詞去相愛。從傳統的角度,這種對彼此的堅守當然是一種珍貴的浪漫。三、這種方式是最普通的方式,也是絕大多數字婚後的方式,在這種方式裏,你們和對方在一起時是有意義的,但是和別的字在一起時也有別的意義,也就是說,對方可以是你們很好的伴侶,但離開對方並不是唯一的選擇,你們的愛情在這種狀態裏也很溫暖,但是並不純粹,甚至有時候,你們的愛情並不像愛情……”
“不要這種!”兩個字一起說。他們選擇了第一種作為兩個獨立的字生活在了一起,如天和真,公和主,沙和發,十和分。他們在一起時是有意義的,但是這種意義果真並沒有影響他們各自的獨立和完整。他們常常被人用在一起,但是一個小小的標點符號就可以把他們毫無牽扯地隔開。有時候甚至不需要標點符號,一個微妙的語氣停頓都會讓他們之間的界限涇渭分明。一次,一個小學生就這樣用他們造了句:“今天的天真好。”還有人這麼使用他們:“你怎麼才得了七十分?”
日子久了,他們對自己的這種狀態也疑惑起來。他們覺得,他們在一起是那麼貌合神離,像是在各自的內心旅行。
“我怎麼總覺得我們不像結過婚的樣子呢?”一個字說。
“更像是同居。”另一個字也說。
他們找到了造字者,請求他允許他們換成第二種方式,造字者同意了。於是他們變成了緊緊偎依的兩個字,走到哪裏都形影不離,而一旦離開就都失去了意義。就像躊和躇,琵和琶,尷和尬,蜻和蜓,蜘和蛛,咖和啡,乒和乓,蝴和蝶。隻要一個字出現,另一個字必定也在一邊。若是單獨的一個字,這個字就失去了內涵和靈魂。他們隻有彼此,再無其他。
兩個字這樣生活了一段時間,當然,開始時他們是很滿足的,覺得這真是神仙眷侶的日子,無可挑剔。可是,漸漸的,他們就對彼此的麵容淡漠了,直至厭倦。
“你不覺得我們這樣的生活很沒有意思嗎?”一天,一個字向另一個字質詢。
“你是不是想再換一種方式?”
“如果可以,為什麼不呢?”
他們第三次找到了造字者。
“這是你們最後一次機會了,你們可要慎重考慮。”造字者說。
“我們考慮好了,反正其他兩種方式我們已經知道了,這種就是不盡如人意,我們也沒什麼可抱怨的了。”兩個字說。
於是,他們來到了第三種狀態裏。這一次,他們真是快樂極了。他們發現他們既有相當的自由,又可以隨時保持著聯係,既可以在有興致時待在一起,又可以在膩煩時去和別的字進行新的搭配。這使得他們既品嚐了家庭的溫暖,也擁有了去邂逅其他美妙際遇的可能———這真是一種最理想的方式!他們不止一次地慶幸著自己的選擇。
遺憾的是,一段時間之後,他們對這種狀態也產生了異樣的感覺。他們開始覺得這種方式既不如第一種灑脫,也不如第二種純情。既不能擁有第一種的奔放肆意,也沒有第二種的深刻專一。愛,是有的,但是這愛並不神聖。情,也是有的,但是這情並不高潔。他們的愛情和他們的詞性一樣,既和原來的那個字適用,也有著與其他字組合的多種可能———甚至事實。他們看似左右逢源前後不失,其實隻是一種世故的妥協和庸常的投機,可他們必須得在這不高不低不青不紅的狀態中走完自己平凡的情感命運。因為,他們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
於是,他們沒有再說別的,他們知道已經沒有什麼可說的了。任何一種方式對他們來說都是有缺陷的:讓他們憑著個性去盡情瀟灑時,他們沒有容納這種瀟灑的豐富廣闊的飄逸胸襟;讓他們情有獨鍾廝守一生時,他們也沒有始終投入矢誌不移的純淨意誌;他們在浪漫時渴望安全,在安全時又渴望浪漫。他們總是想兼而得之。可是他們卻不知道,他們在兼而得之的時候,正是兼而失之。
這兩個字至今還生活在浩如煙海的字典中,我懶得列舉出他們的名字,因為這樣的字太多了,多得就像那些在紫陌紅塵裏糾纏著的無數的男人和女人。
請讓愛情親吻金錢
“愛情與金錢親吻?那多髒啊。”肯定會有人這麼想。這個時代,愛情與金錢永遠是人們最想要的焦點事物,它們也常常因此相克相生:困惑的是有錢沒愛,痛苦的是有愛沒錢,傷感的是錢讓愛變,喜悅的是愛讓錢變。而喜悅的,大約是最少的。物欲橫流啊,人們都這麼說。都已經物欲橫流了,我還在這裏宣稱讓本該純潔的愛情與成分複雜的金錢親吻,能有什麼好呢?
我的想法是:既然已經物欲橫流了,那就順應物欲橫流的規矩吧。都知道一分價錢一分貨的道理,愛情怎麼就不可以呢?
這麼想的起源來自一位朋友的俗套故事。待嫁閨中的她不幸和一個有婦之夫遭遇,在她眼裏,他實在是優秀:儀表俊朗,德才兼備,聲名不小,地位顯赫。他們偶然相遇,難分難舍,常常在她租的蝸居裏幽會。女友說,她覺得他什麼都好,知情識趣,噓寒問暖,體貼入微,寬容風趣……擁有他已經讓她很滿足了,她不想破壞他現有的一切。她想做的,隻是為他錦上添花。可添著添著,她心裏突然覺得很不踏實。不踏實的原因是:她對他感情的底線有點兒摸不準。換句話說,她忽然不知道他對她的感情到底怎樣。愛當然是有的,隻是有多少?她不想和他的太太孩子比,也知道比不起。她想知道的隻是,如果能夠用一個看得見摸得著的標準去掂量,那麼她在他心中,到底是幾斤幾兩!
愛情中的女人對這個問題具有最強烈的好奇心,對此我深表同情。但愛情本是虛玄,怎麼用實數來換算呢?於是,惡俗至極的我斬釘截鐵大言不慚地對她說:“對他說你想買房子,讓他幫你付首期。”在
女友生活的那個城市,一個兩居的首期不過五萬,據說他每年在外省
大學做兼職的收入就有十萬。
“我向他要錢?”女友瞪大眼睛,仿佛我的建議是對她的侮辱,“我從沒有向他要過錢,他給我買個蘋果我都要還他一個梨的。”
“說不定他就是因為這個才同你好的呢。”我笑。我對女友說,實在過意不去的話,大不了將來再還給他就是了。現在的男人都怕負擔,情感負擔,經濟負擔,哪一樣都不想要。情感負擔對他們之間來說不是問題,那就讓他領受一下經濟負擔吧。當然,我知道自己這著有多陰損:有多少愛情能經得起這種考驗?
兩天後,女友找到我時哭紅了眼睛:“他說他手頭緊,又說他不好向老婆交代,隻肯給我兩千塊讓我換個大點兒的房子租。”
他不愛她。或者說,他愛她,但那愛也不過隻值兩千塊。
是,舍得花錢不一定有愛,但舍不得花錢就肯定是不愛或者不夠愛。錢的多少其實無所謂,因地製宜就可。年薪十萬肯給你五萬就算是情誼深厚,身家百萬也給你五萬,那情分就稀釋了許多,如果隻有十元呢?他全給了你,那一分一厘就都貴若黃金。他能給的錢是分母,給出的錢是分子,分子除以分母,得出的數越大,情意越真。
是,我是市民氣,會算計。我是俗不可耐,討人嫌。那麼不俗的男人們啊,如果愛你的女人,請你用人民幣來代替你的甜言蜜語,一句話一百元,你還會那麼滔滔不絕地傾瀉嗎?有多少人的肝和心不去揪來扯去的疼呢?
是,用錢衡量是荒唐的,是可笑的。伊甸園不是標價的歡場,男人們不是買笑的春客,但女人也不是小姐,不會逢著誰的錢都不假思索地撲上去海花。如果說男人的錢不容易,要他們出錢如同是挖他的肉,那請一個女人去花一個男人的錢同樣不容易,就仿佛在往自己的身上去縫原本不相幹的肉。她拋棄堅忍和自尊袒露給男人的那份信任和托付,得積攢多少勇氣才會雙手捧出啊。
是,男人女人都不容易,能夠相遇相愛更不容易,因此,無論如何,愛著的時候,請拿出誠意。誠意的一部分,是心靈,誠意的另一部分,是身體,誠意還有一部分,是金錢。把錢為自己所愛的人力所能及地花出去,這錢就不再是數字,而是溫暖。這溫暖,永遠不會虧本。而有了這溫暖,錢上有多少曖昧的細菌,也都是幹淨的———被愛情消了毒。
所以,親愛的女人們啊,當你對愛情的感覺失去著落的時候,就不要再保持不必要的清高,讓愛情與金錢親吻吧。A。如果你是妻子,他不負你,要他的錢天經地義。他負了你,要他的錢更是理所應當。愛情不在了,最起碼錢還在,這是對自己最基本的倚靠和保護。B。如果你是情人,如果他肯讓你花他的錢,那他就是可靠的,即使是做情人,也能夠讓你維持最底線的收支平衡,不會做得連本帶利賠個精光,最後傷痕累累狼狽不堪地離開。要知道,在某些事情上,不會說話的金錢往往最能夠代表男人最原始的良知和教養。
所以,親愛的女人們啊,如果你愛自己,如果你愛他,那千萬不要舍不得花他的錢。要知道,與追自己的相比,男人更愛自己追的。與對自己癡情的相比,男人更愛自己癡情的。同樣,在感情上,遇到免費贈送的商品,女人常覺驚喜,而男人卻隻會珍惜自己買單所得。這讓他充滿成就感。因此,愛他就請順應他的秉性,讓他為你買單:如果他有一點錢,就享受他的手帕絲巾,發卡麵霜;如果他有比較多的錢,就享受他的玫瑰靚衫,燭光晚餐;如果他有很多錢,就享受他的寶馬香車,豪宅別墅;如果他實在實在沒有錢,而你又實在實在愛他,沒關係,就享受他的甜言蜜語,柔心衷腸。在窮困潦倒的時候,男人的這些物品質量都還可以信得過,這同樣頂錢用。
“愛情是短暫的,隻有豬肉卷是永恒的。”加菲貓如是說。我想補充的是:愛情或許不是短暫的,但豬肉卷一定是永恒的。因此,請相信豬肉卷勝過相信愛情吧。而且買豬肉卷需要什麼呢?還是錢哪。
為了免於被男人們痛罵,最後我要聲明一點:以上觀點的散布對象僅限於塵世中廣大的俗男俗女。對於那些不食人間煙火的愛情至上的天使牌情侶們,本人因為慚愧而保持緘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