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華陽:紅樓隔雨相望冷,珠箱飄燈獨自歸(2 / 2)

李商隱在玉陽山學道時,必須學習道家經典《道藏》。《道藏》中有不少“秘訣隱文”的表達方式,可能被李商隱用來表達自己不可遏止的情愫,同時又怕別人讀懂不利自己,采取欲言又止、製作謎題一樣的表達方式。學點秘訣隱文本來無傷大雅,要命的《道藏》中有很多關於房中術的內容,這對激發李商隱激情無疑是起了藥引作用。“那該是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李商隱研究專家和洪範老先生這樣描述:“你想想,當時李商隱和宋華陽一個東山、一個西山,兩個人相會一次要到兩山之間一個叫玉溪的山穀,中間要各自走四公裏的山路,全不顧狼蟲虎豹,如果沒有深刻的感情,他們不會這樣做!”和先生說是“深刻的感情”,未免有些美化,但在那麼寂寞的深山,一個年輕的才子,讀著令人心驚肉跳的有關內容,遇見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冠,並且與她耳鬢廝磨研究些關於“禱詞”如何措辭等問題,那是很容易刮擦出火花出來的。道家有道家的戒律,男女之欲在清修境地,是嚴格禁止的,偷香竊玉到公主身邊的人來,也是大不敬的。但是,宋華陽綺年玉貌,頂著道冠,裹著青袍,頗有些“美豔聖女”凜然不可犯的態度,越是不可犯,但內心偏想犯,越是禁果,越是刺激,越是令人顛倒狂想。他們愛的行徑在當時來說,是不合法又不合理,隻合一個“情”字。所以偷偷摸摸,既有滯雨尤雲的顫栗歡悅,又有悖理違規的極大恐懼。

最後,他們的事情還是給發現了,一個給遣返回宮,一個給趕出山門。

這段純真的熱戀一直深藏於心,所以多年後當他重過道觀時,往事曆曆在目,而自己心愛的人仍音信全無,不由增添了新的惆悵和感傷。

白石岩扉碧蘚滋,上清淪謫得歸遲。

一春夢雨常飄瓦,盡日靈風不滿旗。

萼綠華來無定所,杜若香去未移時。

玉郎會此通仙籍,憶向天階問紫芝。

——李商隱《重過聖母祠》

時過境遷,必將是幾十年之後了,此時的幽會處已布滿苔蘚,而所愛之人一去不複返,自己故地重遊,怎能不生發重重感傷?想象她幽居獨處,孤獨幽寂,自是悵惆不能不已。後來,李商隱於偶然之中在長安見到了宋華陽及其他姊妹,但仍因身份之故,二人依舊不能歡會,於是商隱寫了首七絕表白其傷痛之情:“偷桃竊藥事難兼,十二城中鎖彩蟾。應共三英同夜賞,玉樓仍是水精簾。”沒想到朝思暮想的戀人一朝出現在眼前時,卻仍就如玉宮中的彩蟾,可望而不可即,對於一對真心相戀的戀人而言,其傷痛之深可以想見!

民間傳說李商隱在與王七姐結婚前,曾有一小名“荷花”的戀人,兩人十分恩愛。在他進京趕考前一月,荷花突然身染重病,李商隱陪伴荷花度過最後的時光。這段悲劇給他造成很大的打擊,以後的詩中他常以荷花為題也是對舊情的眷戀。

都說是風流才子,李義山為中國幾千年來罕有的才子,卻並非風流之人。與他同時代那些大詩人,皆是“風月場中慣做工夫的”,且此等風流輩皆是視女人等同女色,惟流連美色,色衰則愛馳,更遑論癡情癡愛。義山則不然,義山深情純情不豔情,多情不濫情。

“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春心莫共花爭發,一寸相思一寸灰”,明知相思無望仍不改情衷,以飛蛾撲火之熾烈奉獻全身灰燼於至愛於命運之前,敢不令人泫然涕下,肅然起敬。

丹心啼血,一片癡情決然托出,不正是為“背燈獨共餘香語,不覺猶歌起夜來”的詩人自身畫一“情癡”之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