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封禪祭天,太史公曾言,需滿足天下太平,民生安康這兩個條件才可以向天報功。如今她治下確也符合這祭天的要求,我問道,“陛下難道不想出京走走?沿路還可以看看直隸和山東的民生民情。”
“也罷了,不過是歌功頌德一番。回頭等我仿了楊廣下了江南,看他們還說不說我是明君。”她狹促的笑著,“左不過你陪著我,去看看也無妨。”
陛下與眾臣商議的結果,將出京的日期定於十一月初,她離京期間由太女坐鎮京師,掌監國之責。隨後她將出行的所有事宜皆交由孫澤淳負責料理,隻令我核查督導。為的是讓我省心,隻專注陪伴她。
十一月初九,臨行前的頭一晚,她批完當日的奏疏在西暖閣中和我閑談,內侍來回稟,公主帶著武英殿的人在殿外求見,有要事奏報。
聽到武英殿三個字,我直覺她所陳之事應和我有關。果然不出所料,公主帶來的人是武英殿僉書蔣錄。
公主對陛下福身行禮,帶著溫順的笑意道,“這麼晚了來打擾母親,母親可別怪我,確是有事兒要回您呢。前兒我偶然想起了要瞧張平山的畫兒,誰知去武英殿找的時候,這個蔣錄竟告訴了我一件偷盜宮中之物堅守自盜的事。因涉及的人位高權重他輕易不敢得罪,所以才求了女兒為他做主。母親且聽他說說罷。”
她揚首示意,蔣錄遂跪下回道,“啟稟陛下,四個多月前的一天,周掌印來武英殿說要借平山的一副溪山泛艇圖,大約月餘便可歸還。臣自然不敢怠慢,忙找了畫出來交給周掌印。誰知這些個日子過去了,掌印卻一直未將畫還回來。臣也不敢去追討。沒成想,前幾天聽說外頭有個姓盧的商人新得了張平山的溪山泛艇圖,臣聽著蹊蹺,便索性佯裝心慕此畫之人去那盧宅一探,結果見他擺著的果然是張平山的真跡。臣因問他此畫從何得來,他隻說是一個姓周的人拿來給他,專為了換取他手裏的畫作的。臣聽後惶恐不已,覺得茲事體大,確也不敢貿然質疑掌印,所以才回稟了殿下。”
待他說完,公主轉顧我,接著道,“按說元承不至做下這種事的,我原本也不信,可是轉念一想,今時非同往日了,你如今外頭的事兒也不管了,不知因此少了多少進項,要說為了省些銀子也不足為奇。我如今隻想問問,元承對此事有什麼說法?”
我於是將因何借畫又如何仿畫盡數如實道出,才對公主欠身道,“當日之事臣不敢欺瞞殿下,所說句句屬實。臣亦有幾個問題想問蔣僉書,望殿下應允。”
公主頜首。我遂轉顧蔣錄問道,“我於中秋前夕將平山畫作還至武英殿,當日隻有你一人值守,我亦親眼見你收好畫作後記檔,如今那記錄已被你更改了罷?”
蔣錄看來早有準備,當即奉上記錄,並回道,“臣不敢篡改記錄,未見歸還之物豈可隨意寫上已歸還。”
“你適才口口聲聲說因懼怕我而不敢來詢問,那麼試問如果我真做下此事,難道不該對你威逼利誘以圖掩蓋,何用等到今日你來禦前狀告我?”我再問。
蔣錄一怔,旋即道,“掌印權傾內廷,無人敢指摘,怕是得意太久倒忘記了宮規,有恃無恐罷。”
這話他既敢當著陛下的麵說,才真是有恃無恐,又或者利誘太過他已無法拒絕。當日之事原本是我做的不夠嚴謹,最不該之處便是為在那副贗品上留下什麼證據以證明是我所做,然則盧峰卻又偏偏篤定那是真跡。
想到此,我已不擔憂自己的處境,公主要如何對付我,我自承受就是了,但那副平山先生的真跡和盧峰眼下的境況卻是我真正憂心的。
“那麼溪山放艇圖的真跡,這世間已無存了罷?”我盯著蔣錄一字一頓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