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拚命抿著嘴,下頜猶自顫抖,擠出一個淒楚地笑容,自去拿了巾帕沁了滾熱的水準備為我敷腿。
一會兒功夫,被他派去太醫院的內侍回來說道,“太醫院這會一個人都沒有,問了值守的內侍,說是太女殿下晨起不舒服,把所有太醫都叫去長春宮伺候了。”
阿升登時大怒,抑製不住的將手中蘸濕的巾帕重重一抽,銅盆應聲傾覆,冒著熱氣的水流淌了一地。
“太欺負人了!她還沒坐上那個位置就這般整人,小小年紀心思如此惡毒!”阿升氣到口不擇言。
我揮手讓所有人退去,溫言對阿升道,“無妨,這點事原就不用麻煩太醫。我這會兒覺得腿脹得難受,你把那帕子給我敷上好不好?”
他忍不住歎氣,複又重新打了水,換了幹淨的巾帕。溫熱的帕子貼在膝頭令我覺得舒服了許多。
“你確是口沒遮攔了些,當著那麼多人這樣說話,傳出去你知道會有什麼後果?你也有些被我寵壞了。”我用和緩的語氣對他說道。
他輕嗤一聲,毫無懼色的道,“我不怕,大不了她殺了我!反正日後她登了基,咱們也沒好日子過。我就不服氣,同樣都是陛下的孩子,怎麼她和寧王能差得天上地下那麼遠!她這惡毒勁真是和她那個父親如出一轍。”
秦啟南,我想到這個曾經玉樹臨風一般的俊朗男子,他的惡毒何嚐不是被逼無奈下的一種發泄。
“大人,您以後……有什麼打算?我是說,若是陛下百年之後,她為皇上,您的處境……您真能一直忍的下去?”他試探的問。
我緩緩擺首,道,“不能,我做不到。”
“可她若是不肯放過您呢?”
這多半是一定會發生的。我勉強對他笑笑,“那也無妨,屆時我已老了,還有什麼可留戀的呢。隻是在此之前,我一定會把你安頓好的。一定會。”
他猛地伸手捂住我的嘴,搖頭道,“別,您別這麼說,我聽著難受……我哪兒也不去,就跟著您。”他仰首對我燦然一笑,“反正我呢,是被您寵壞了,不能白享受好處啊,若是有罪我同您一道受著就是了。”
我們相對而笑,他的話比此時敷在我腿上的巾帕更有溫度,暖暖的沁透著我的身心。
此後數日,阿升幾乎連床都不許我下,我索性每日裹著被子倚牆而坐,當真過上了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生活。
心裏隱隱覺得有些事情尚不明確,想要問阿升時,卻總被他插科打諢般的混過去。終於一日,我忍不住,拉住他正色道,“我的事,你沒有發折子告知陛下罷?”
他喉嚨動了動,欲言又止,垂目看著地下回答,“您想想,我若是不說,陛下還不治我個抗旨不遵啊……”
我頹然鬆手,心裏開始忐忑,她知道了會是怎樣的反應。並不需要猜測太久,我很快就得到了答案。因為闔宮上下都已傳遍,陛下祭天後,突然丟下了一眾不明所以的隨扈官員,提前回鑾。
聽到這個消息時,我禁不住身心劇顫,難以想象她做出這樣的決定時憤怒焦急的心情,應該,也還有著牽掛和疼惜。
我在震驚之餘,感受著來自內心最真實的喜悅,體會一種前所未有的悸動在體內流流淌。
然而尚存的理智告訴我,此舉定會為她招惹極大的麻煩,她從未如此任性衝動過,第一次顯露竟然是為了我。
天授十七年元月,陛下鑾駕至午門,太女率宮中有品階之內臣宮女在午門外迎候。自然,禁足的我並不在其列。
我已能下床行走自如,遂更換了衣服在房中靜待。可等了許久也未聽到乾清宮裏有動靜,心裏七上八下的,我隻好讓阿升出去打聽。